“那个和我们一样误闯进来的人确实说过‘扮演’之类的话，”埃莉诺恍然大悟，“早知道我就不放他走了！他分明知道这一切的真相！”

她和克莉丝汀并非来到了几千年前崩溃前夕的厄莱斯，而是成为一场名叫‘厄莱斯’的戏剧。

克莉丝汀将腿伸直，放松肌肉：“那我们在这里边感受到的不正常也有了解释，因为这并非现实，而作为一个作品，这场戏本身就存在逻辑上的硬伤。也许这就是为什么要在午夜时分重新循环，因为故事继续下去，扮演角色的人们可能会注意到这种不正常，从而让整个故事崩坏。”

“但究竟是什么人会选择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做这么大的一场戏？”埃莉诺指了指山下，“在山中表演故事，他还真怕有人看啊。”

“这就要看整个故事面对的观众咯，”克莉丝汀满脸无所谓，“是神是人都没关系，说不定我们也是观众本人——我们置身其中，但也跟着看完了整个剧本。”

埃莉诺轻声说道，“观众……对了，我们应该要找到撰写了整个故事的人！”

“关于这一点我有目标，”克莉丝汀划出内廷的位置，“那个会涌出荆棘的房间应该就是这个故事的起源地。”

魔杖尖一顿，克莉丝汀静静地想着。

因为只有那里的荆棘是有颜色的。

“但按照你的说法，那位少年也并不想让这场戏剧落幕，”克莉丝汀说，“他对你要解决幽灵问题所抱持的态度可不同寻常。”

“也许是吧。”埃莉诺撸起袖子，“如果下一次让我碰见他，我绝不能让他跑了！”

“那个少年被你这么一吓，估计很长时间都不会在厄莱斯出现了。”克莉丝汀将埃莉诺重新按回原位，“我们先回东瑟罗。”

埃莉诺发出疑问：“我们不管厄莱斯的事了吗？”

“当然要管，但休息也是很重要的。”克莉丝汀莫名其妙，“我是那种临阵脱逃的人？”

埃莉诺“嘿嘿”地笑了两声，紧接着又听克莉丝汀说，“那个少年应该也在东瑟罗居住，我们在东瑟罗城里找找看，说不定会遇见他。”

她跟着埃莉诺前往时间神殿，当穿过主殿前边的广场时，两人属于王宫的装束吸引了不少探究的目光，也许是好奇为什么王宫的女仆会跑到准备进场的贵族之中。埃莉诺留意了一下，那位少年并不在这些客人里，他真的没有来。

但她马上释怀了。厄莱斯和外边的时间不同，厄莱斯的时间明显慢很多，如果少年讲了实话，即使他在东瑟罗只是睡上一觉，厄莱斯也许都结束了五六个循环。

想到这里，她顿时感到无比疲劳，对床铺的想念战胜了其他一切念头。她又困又饿，嘴唇也因为缺水而干燥起皮，连带着喉咙都感到一股腥味。克莉丝汀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两人来到时间神殿，等待回去的洞口开启时，差点睡过去。匆匆忙忙地才赶上回去的期限。

*

今天的东瑟罗与往日没什么不同。作为一个旅馆，洛蒂总是早早就把大门打开，以等待各类神出鬼没的游客。

她哼着歌，一边用抹布细细地擦拭着桌子。虽然受到幽灵的影响，东瑟罗已不如既往的繁荣，但洛蒂还是一丝不苟地完成每一项开门时地工作——一个干净的旅馆往往更讨客人欢心。

当她擦到第三张桌子时，海蒂打着哈欠下了楼。经过一晚的睡眠，海蒂已经变成了一只红色的绵羊，她那头乱蓬蓬的红发将她的脑袋变成原来两倍大。她的手中还拿着一个包裹，海蒂迷迷瞪瞪地，连披肩都不穿就要出门。

“这么一大早，你要去哪里？”洛蒂见了，急忙拽住这个粗心的妹妹，“连衣服都不穿，你想冻出病啊。”

“我这就穿。”海蒂懒洋洋地说，她拽过搭在柜台后边的灰色披肩胡乱地套在身上（洛蒂一边抱怨一边把披肩抢过来重新套在妹妹身上）。

洛蒂看到她手中的包裹：“你又要给你的笔友寄什么？”

“是书。”海蒂将头发从披肩中拽出来，“她说她需要给孩子们找到合适的课本，我就把我小时候的书找出来了。”

“原来你昨晚不睡觉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是为这个。”

“你听到了？我以为声音还很小呢。”

“还好，之前被辛蒂吵醒了，所以一直迷迷糊糊的……”洛蒂也忍不住打哈欠，“辛蒂的动作你是知道的，她总是会发出黑熊下山一般的动静。”

海蒂忍不住笑起来，“我早上路过她的房门时，她还没起床。”

“她的作息时间总是神出鬼没。”海蒂拍了拍披肩，“好了，你寄完就快点回来，早饭煮了你爱喝的奶油汤。”

海蒂吐了吐舌头：“知道了。等一下我来看店好了，你上楼再去睡会儿。”

她蹦蹦跳跳地跑出门外，洛蒂将招牌挂好后重新将门虚掩起来，免得让屋里暖和的空气飘出去。

当她正要将门关上时，一只手突然斜插进来，紧接着是埃莉诺的声音：“门下留人！”

洛蒂尖叫了一声，忙不迭地重新开门：“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要不要一起吃饭？”

埃莉诺和克莉丝汀一脸疲惫，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克莉丝汀努力地让自己的嗓子不那么黏稠：“先别提这个，让我们睡一觉再说。”

“哦哦。”洛蒂愣愣地点头，看着两个困得脑袋小鸡啄米的旅行者走上楼梯。

“她们怎么出去一趟连衣服都换了？”洛蒂满腹疑问，但她来不及问，便听得楼上的房间门“咚”的一声便失去了生息。

当她们再一次下楼时已经濒临晚饭时分。洛蒂烤了一大块热气腾腾的猪肉，穿在一条铁棍上，皮烤得脆脆的，包裹住里面的汁水。房间里弥漫着甜滋滋的肉味儿，以及香草、洋葱和其他香料带来的混合香气。还有海蒂分发着餐具，当她抬头看见埃莉诺和克莉丝汀时，转身又去橱柜里拿了两套。

“我还以为你们会直接睡到第二天。”老板调侃道。

埃莉诺的肚子咕噜噜地叫起来，她不好意思地走近了餐桌：“走了太多路，累了。”

“你们一天一夜没有回来，我们都很担心你们是否安全。”洛蒂说，“再不回来的话，我们就要拜托樵夫上山找人了。”

“你们不会真的去拜伦班多山里面？”海蒂切下一块肉放在克莉丝汀盘子里，“可真勇敢，东瑟罗的男人都不敢到那么深的地方去。”

埃莉诺的嘴唇刚碰到肉片，她的胃口一下子就打开了，也顾不得自己这么多年来学到的餐桌礼仪，急忙响应肚子的召唤。被草草割下来的肉片并不好切，她便直接用叉子插起来，牙齿当作餐刀撕个粉碎。肉的纹理还有粗糙的、火燎的气味满足了她空虚的胃和脑袋，直到填饱了半个肚子才将脑袋从盘子上抬起来。

“也没有那么优秀，”埃莉诺谦虚地说，“其实山上比想象的要安全。”

至少她们并没有遇见什么猛兽。

这和厄莱斯的积威有没有关系就不好说了。

“拜伦班多山以前一直有失踪的传闻，我们都当作是厄莱斯的恶魔抓走的，”老板做了一个抓握的动作，“靠这个哄睡小孩子最有效。”

克莉丝汀的餐刀迟滞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向埃莉诺。

这些失踪者，该不会和她们一样不小心掉进了厄莱斯的戏剧舞台，只不过没那么好运气离开那里。

这么说她们还真该感谢那个少年。

“咳，其实老板你讲的那个故事也帮了我们大忙。”埃莉诺清清嗓子，“要不是它，我也搞不清楚自己来到了个什么地方。”

“我们在山上，其实待了不止一天一夜。”克莉丝汀补充。

当她们讲厄莱斯的奇遇大概地讲给老板听后，盘子里剩下的骨头都结了一层薄薄的脂肪膜，但没有人去收拾。海蒂撑着胳膊，洛蒂无意识地转动着叉子，都对这个神奇的故事入了迷。直到这两个倒霉的冒险家结束了讲述，她们才如梦初醒般地重新活动起来。

“所以说你们……真的进入了厄莱斯？”海蒂激动地说，“我就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故事！”

“是啊，但厄莱斯确实已经灭亡了，我们所进入的不过是一个幻影。”克莉丝汀笑道，“海蒂，你冒险的愿望估计要落空了。”

“那些幽灵估计就是厄莱斯人，我在厄莱斯看到过服制相似的士兵，但他们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离开拜伦班多山，难道是山上的故事出了什么新岔子？”

埃莉诺突然想到了那个少年。他应该也是最近才进入厄莱斯的，但和别的受害者一样，他知道回去的路，但又是谁告诉他的？

厄莱斯人？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戏剧中的扮演者。

其他不小心闯进去的人？不对吧，要真有那么好心，为什么不来帮一把她们？

埃莉诺又开始苦苦思索新的问题。直到克莉丝汀叫她的名字才反应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

“我叫了你好几遍，”克莉丝汀向她摊手，“把你找到的那块碎布给老板看看。”

“她开了旅店，应该对东瑟罗的人和旅客了解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