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兰娜转过身正对着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

兰娜又休息了一会，直到可以正常呼吸后才开始组织语言。原本以为她只是不小心冒犯了哪个教士的两人一开始还在笑，却在玛莲出场后脸色愈加凝重。

莉莉安，当奥古斯都提到自己来到佐督伊什时，她的手指一下攥紧了埃莉诺的衣袖。

“什么意思？他们要抓走我吗？”莉莉安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和埃莉诺与兰娜不同，莉莉安不会魔法和武力。如果教会要捉拿她，她没有抵御他们的力气。

因为玛莲长期给她节食的影响，她走下来整个国家大教堂都有些吃力。如果不是这几日摄入了足够的食物，她连跑都跑不动。

埃莉诺开始怀疑，玛莲的节食计划是否也有这一目的，所谓的“好看”不过是为了蒙骗莉莉安的外皮。

她由此想到德顿布雷的宫廷。人前显贵的太太、小姐，哪一个不是追随着名为时尚的风折腾自己。甚至还有人使用巫术摘掉自己的肋骨，只是为了让自己的腰更显苗条。她们的脸颊失去了蔷薇般的粉红，取而代之的是代表“美”的苍白。

与此相对，那些男贵族顶多也就喷个香水，好多人胡子都快长到脖子上了，也没见他们那么痴迷于成为“美”的一环。

好在埃莉诺作为公主倒也有不受裹挟的能力。但，其他人呢？

难道没有权力的普通人就活该为了得到目光而牺牲自己的身体？

一直以来享受着金汤匙的埃莉诺突然感到芒刺在背。

也许自己可以做点什么……

还没等她按照这个思路继续向下挖掘，莉莉安糟透的表情就强硬地把她拽回现实。

眼见着有人看向这边，埃莉诺担心被教会发现莉莉安的位置，立刻拉着她朝着远离教堂的方向走去。

莉莉安垂头丧气地被她们拉着，她没有大哭小叫，只是灰败又绝望，像被暴雨淋了个透那般。“我原本以为玛莲只是要求严格了些，但她还是爱我的。”

她已经不再称呼玛莲为“妈妈”了。埃莉诺心想。

兰娜小声地安慰她：“也许是我看错了……”

“不会的，我相信你。”莉莉安吸吸鼻子。“之前在塔里的时候只是寂寞而已，但离开了那里遇见你们，我才发现了一件事，原来不是所有人都像我那样活着。”

“这么多天来我一直十分羡慕你，”莉莉安望向兰娜。兰娜吃惊地指着自己：“我？”

她不也是生活在森林里吗，要说羡慕埃莉诺和女皇陛下才对，兰娜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地方。

“伊莎贝拉·维萨诺婆婆是一个优秀的‘母亲’，这一点我在糖果屋待的越久，就越能感受到。玛莲是希望我成为她想要的孩子，维萨诺婆婆是希望你和兰卡洛能成为自己而养着你们的，这之间的区别你能了解吗？”

兰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实际上伊莎贝拉从未跟她提过这一点。婆婆只是微笑着教给她魔法，或者在她疯玩一天后做好一锅热汤。

“这也是我一直想离开森林的原因。我以为来到别的地方就可以摆脱掉过去的一切，但没想到还是被追了上来。”莉莉安的声音变得疲惫，“如果我放弃这些，是不是就不用再受到这种对比的折磨……”

埃莉诺拍着莉莉安的肩膀：“我可以理解。”

“埃莉诺小姐？”没想到埃莉诺竟然会回复自己的话，莉莉安惊讶地抬起自己朦朦胧胧的眼睛。

“毕竟在此之前我也差不多算是关在笼子里。”和高塔比起来，德顿布雷的王宫虽然又大又奢华，可它终究是有边界的，埃莉诺不过是被关在更大的笼子中的小鸟而已。

“后来我离开了关押着我的笼子，又经历了许多故事，这才和你们见面。”埃莉诺笑着揉了揉莉莉安的指肚。

“一开始我也有和莉莉安差不多的烦恼，甚至到今天我也在被和玛莲女士这样的追兵追赶得四处奔波呢。”

但是后悔是绝对不会后悔的，见过这么广阔的天地，就算向敌人投降也不合道理，对吧？

“所以莉莉安你需要的可能只是时间，”埃莉诺好言相劝，“也许佐督伊什就是这一切的转折点。”

“更何况你和兰娜都答应了要在女皇面前帮我一把，”埃莉诺眨眨眼睛，狡黠地笑了笑，“你是要准备食言吗？”

莉莉安笑了。“那怎么会。好，那我就先保护好你，再去考虑玛莲的事情吧。”

埃莉诺夸张地拥抱住她：“好样的，我的女孩。”

兰娜也像一块大床单那般裹住莉莉安和埃莉诺：“看我可以直接抱住你们两个！”

“我要喘不动气了！”莉莉安大笑。

*

比特丹境内有的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但在南部接近德顿布雷疆土的地方，则被山丘和森林划分出国界。在惨白的月光下，克莉丝汀坐着一个闪闪如新的新扫帚，马不停蹄地赶往佐督伊什。

在她多次向维罗卡回绝她返回学院的邀请后，维罗卡好像终于放弃了这个念头，颓然地坐在扶手椅中，用左手撑着自己的额头：“既然你如此固执，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走吧。”

克莉丝汀觉得自己已经口干舌燥，但维罗卡好不容易松口，此刻不抓住机会又待何时？

她马上从床上跳下来：“房费我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了，只多不少，祝您旅途平安。”

当她打开车厢门，发现维罗卡将整个可移动女巫之家停留在了一片田野中。兰娜的破扫帚被细心打理过，扫帚头都被更换成新的金丝草。

除此之外，旁边还放着一把新扫帚。柄上系着一条细嫩的绿色丝带。

如果克莉丝汀没认出来它长得和不小心在格蕾家附近分裂的那把扫帚一模一样，她说不定就当成维罗卡从哪个巫师集市上买到的新欢。

克莉丝汀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那么笃定，维罗卡是帮她修复好的扫帚。她骑上自己的扫帚，将兰娜的扫帚绑在上边，就轻盈地飘到空中。

新扫帚托起她就像一片羽毛，克莉丝汀手拢成喇叭状，朝着屋里的维罗卡喊：“我要走啦！以后再去学院找你！”

她也不确定这句话是承诺还是客套，不过，维罗卡既已有了自己的学徒，估计也不会太放在心上。

维罗卡没有探出身子和她告别，克莉丝汀也不在意，她眺望着远处朦胧的佐督伊什的影子，迅速而平稳地朝着那里飞去。

因为比特丹的大平原，即使在遥远的地方也能看到围绕着佐督伊什的丘陵。所以克莉丝汀只要飞得够高，就根本不需要担心自己迷路。

但飞了不到半小时，她就后悔了。

比特丹的气温本来就不高，再加上克莉丝汀高空飞行，没多久她的皮肤就带上一层霜意。

克莉丝汀裹紧披风，也掩不住寒风呼呼往领子里灌。

……后悔了，现在再回维罗卡那里睡一夜可以吗？

她哆哆嗦嗦地又飞了几公里，直到看见岩壁上的一个山洞，才放缓了速度。

位置高不会有野兽侵扰，地方又宽敞，也不容易有风刮进来，这不就是天然适合女巫休息的好地方吗？

克莉丝汀搓搓手，调转了方向。

可越靠近山洞，越觉得不对劲。按常理，悬崖峭壁连动物都难以踏足，怎么山洞深处还远远传来辉光？

她不认为比特丹的猎人有能力来到这里，就算是采药者，也该深夜归家。难不成是和维罗卡一样的巫师前辈？

小心落脚在山洞洞口，克莉丝汀蹑手蹑脚地前进。这个山洞并非直进直出，而是有些弧度地在四五米远的地方拐了个弯。面前的洞壁上映着火光和人影。从晃动的影子看来，似乎在这落脚的不止克莉丝汀和一个陌生人。

克莉丝汀在外面也算爬摸滚打了一段时间，比以前谨慎不少。尤其在这种荒郊野岭，场面随时变得复杂凶险。如果她不提前做好准备根本来不及，克莉丝汀不动声色地摸向腰间装着隐形药水的小瓶子。指甲盖一顶，橡皮塞听话地弹了出来。

药水只能隐去身体不能隐去声音，所以克莉丝汀还是尽量把脚步放轻去接近那些人影。而当她转过弯来，才看清了这些人的真面目。

这个山洞又窄又短，大小统共不到埃莉诺一张床大小，却挤挤挨挨地塞下了七个男人。仔细一看，他们在体型和年龄上有差别，但仔细一看，在眉眼之中有些相似之处。

他们的面颊凹陷，身上的衣服也都是脏污。克莉丝汀看得出来，这些人的衣物都是上好的料子的和丝线，现在却变成灰头土脸的流浪汉，埋没了这么多好东西。

离洞口最近的流浪者还年轻，看上去和克莉丝汀还是同龄，正靠着旁边的人的肩膀打瞌睡。克莉丝汀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没有触碰到他蜷曲的腿。

他们环成一团，围绕着中间的一团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