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也没错。”
“无论是打还是骂,都是出于为人父母的一番吞吞苦心,我对于你的管教手段没有可以置喙的地方。”
墨灵钰点点头,神色也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只是当她话语渐停之时,姬华便很快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果然听见对方继续说道。
“只是,不知道姬家主可有因为姬里的死而感到几分自责。”
“自责???”
后者很快哑言,却被打断。
“对,若不是那一桩强行婚配,也不会有的后边山贼的事情了吧。”
墨灵钰平静道,语带惋惜,但姬华却是很快摇了头。
“父母之言,媒妁之言,婚姻大事从来如此。”
后者依旧是这么说道,而在场之人也无一人感到奇怪之处。
“我生养她这么久,也是担心她后续无人照顾,才费心找到的郎君。要不然这么个蠢笨性子,日后又要如何自处。”
姬华口中的话如同弹珠一般突出,而墨灵钰的话语却是渐停。
“原来,如此啊。”
这些话她早已料到,所以此刻也并无多少情绪,无论是愤怒还是反驳,都不过如同对牛弹琴一般无用。
但在目光瞥过桌子上那一黑色方形时,她却是再度缓缓开口。
“若是家主如此说,我也没有别的话来说,只是有些担心,万一那邪灵再度卷土重来,府上的生意会继续这么衰败下去。”
墨灵钰的眼中透着几分冷锐,而眼前之人却是很快地冲上前,却见她灵动一晃,便避开了身去。
“但家主也不必着急,若是真的光明磊落于心无愧便不做也无所谓。”
墨灵钰这么说道,但话里的意思却是将姬华逼到了悬崖边缘,于是后者凝望着她,最终选择了爆发。
“我本只是想要给你们留些情面。”
姬华愤而开口。
“你以为你没有做过对姬里不好的事情吗?”
在她的这一句高声之中,在场众人的目光再度聚集到了那女子的身上。
月光之中,孤影而成全,那女子俨若神人,却又如同鬼魅一般难以捕捉。
但有墨家名声在外,有不知情的人也不禁好奇起来,这仙师到底做了什么让姬家主如此愤怒的事情。
“你分明是读过书,有伦理观的人,却假装成仆人潜入我们府中。”
“又引诱白纸一般的里子,让她和你一起做那些假凤虚凰的事情,最后还要骗她与你私奔,若不是我派人抓回来的要早,怕是里子早就死了。”
想起过往事情,姬华脸上扯出一个有些残忍的笑来。
“原来,你是墨家的人,那为何要假装成仆人。”
姬华的话像是在沸水里投入的粉末,很快便将这个夜晚搅得一塌糊涂。
有年迈者揉揉眼睛,疑心自己听错或者记错了,这已逝的姬里不是个女的吗,这两个女子还能有一腿。
更有人震惊于姬华的话。
众人所指之处,墨灵钰本该感到如同被撕碎了衣服一般无地自容,但她却是依旧平静无奇地站着。
只是为了记忆里的人而感到几分气闷。
假凤虚凰又如何。
她记起自己儿时所读的书,所接受的那一套观点,而后又到了身份彻底暴露之后,为了婚配,旁人又加在身上的那些女学女德。
都觉得荒诞无比。
不过在目睹众人眼里流露的惊讶不解之时,她还是稍微敛了几分那不屑,而流露了几分难过。
“你说的是。”
“都是我那时候年少的错,一时情迷意乱,将深闺之情当作了爱。”
听她这么一说,众人也纷纷松了一口气。也是,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事情呢。
如果只是将那一时的温暖和暧昧错觉了也算说得过去。
虽然墨灵钰的话给了自己一个梯子下,但姬华凝视着她,心中却依旧是有着无尽怒火。
墨灵钰,自己做了错事,还想要将这种愧疚转嫁在她身上,并且想用这么轻飘一句年少不懂事便逃过世人目光了??
就算墨灵钰真的如此打算,姬华也并不打算让对方如此轻易逃开,于是她很快继续骂道。
“说来,她的死也和你少不了关系,要不是你罔顾人伦的引诱,小女也不会如此抗拒婚配一事,更不会跑到山上去而遇到了危险。”
此言一出,众人也再度将目光聚集在了墨灵钰的身上,更有人思考起了为什么她当初要特地潜入姬府。
但让姬华心中最为畅快的是对方逐渐改变了的脸色。
“ 你不是最该忏悔的那个人吗?”
姬华望着眼前女子逼问道。
而墨灵钰站在天幕下的身影却依旧孤独,她缓缓动了身影,正当众人以为她还有其他话语来反驳之时,却很快地上前了几步。
“或许吧。”
在惨淡的夜色之下,其他人随着她的动作而避了开去,于是在这么一个空旷的地面上,她猝不及防地弯下了腰,并且将头一并磕到了地上。
在发出了一声响声后,她就这么抬起了头来,并且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那一双锦绣鞋子。
那女子的那一张脸上,很快有几缕黑色的东西自额上滑落,并且不断扩大。
点翠一开始还以为那是影子,但是细细想来,才觉出怪异之处,于是有些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血,你流血了。”
她这么喊道,而墨灵钰的神情却丝毫也没有改变,仿佛早就知道了这结果,而是继续执着地望着一处方向。
“如何?”
女子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在这惨淡天色之下,姬华方才的怒气变却成了一种怪异的心情。
对方的声音像是在催促着她做出某事。
“真是疯了。”
虽然一开始没有察觉到这股视线的意味,但姬华却渐渐地在对方的动作之下醒悟过来,于是有些不悦地甩了下袖子,但终究还是缓缓地上前了几步,并且在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跪下。
墨灵钰口中诡异的道理暂且不提。
望着眼前的牌位,她终究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但内心之中压抑着的那一股心情却在对抗着。
当年,夫君入赘,她也生下这个孩子,原本觉得是一份喜事,只不过才几个月,府上就怪事频生,在找了好些人来看过后,都说是这个孩子命格奇特所带,嘱咐她们要小心。
一开始也是不以为意,直到夫君被牵涉而殒命之后,她觉得烦也是出于让这个孩子避开多方窥伺的原因,才命令她闭门不出。
错了吗?
虽然并不是姬里真正所为,但她却是真正失去所爱,所以因此而记恨也很正常。
她虽然是个母亲,但更是个人。
说麻烦,这孩子就没有不麻烦的地方。
爱过恨过,万千思绪在脑海中掠过,再睁开眼时,姬华的脸色已然平复,只是再度站起身时,余光瞥见了身旁所站的女子,更在对方意味不明的神色中感到几分瘆人。
怪人和怪人,也算是天生一对。
见姬华终于结束动作,墨灵钰似乎有几分畅快,也没有处理头上伤口,只是很快地转身对上身后所站的府中人。
“今夜净化一事进行得很顺利,府中的邪灵已经被我所斩除,大家身上的正念也已经被转化,只不过,这邪灵根源于人心,而此地又是姬里的故乡,所以今夜的事情极有可能会再度发生。”
“那么,有什么方法?”有人很快地开口问道,而墨灵钰却是极其平静。
“方法当然是有的,日后诸位一定要切记,不可再口恶,邪念,否则,这些事情就不会在府里上演,而是真正发生在你们个人身上。”
听了墨灵钰的“解决方法”之后,众人的脸色皆是一片煞白。
这说是解决了又似乎并没有解决。
人心是古怪的,越是说不要去做的事情,却更容易被提醒去做,所以他们以后都要遭受好些时间的自我折磨了。
但夜色已然暗去,大家也都没了精神,只是各自回房去睡了。
而在那一片阴暗夜色之中,却是有道目光透亮。
“她为什么要做这些?”
少女喃喃自语道,却是藏着千万分不解,只不过无人能答,她藏在夜色里踌躇了许久。看着那些人一个个离去,还有家主的离开,终究还是没有走出来。
“我们也回吧。”
在目送了这些离开的身影之后,在这粗淡树影以及清疏的月光之下,点翠与朱红走在前面,并且回头唤过那站在夜里稍微有些发愣的人。却猛然睁大了瞳孔。
因那黑影在恍惚之中仿佛将墨灵钰笼罩在了其中,而后者才反应过来,便被拖曳着往那更阴翳之处而去。
两道剑影很快掠过月光,两人毫不犹豫地上前,只是却劈不开什么东西。
“墨灵钰!”
在一道惊呼声之中,被拽走的人逐渐回过神来,便感到了如同窒息一般的沉默。
见直接武力无用,眼前两人正胡乱地将她早些时候交给的一些符x扔出。但却只阻拦了这移动速度。
墨灵钰快速咬开了舌尖,这痛觉让她稍微精神了些,于是人也很快挣扎地欲要摸向腰间软剑。
却感到一个瓶罐飞来,砸得她动作一缓,随着那玻璃破碎的声音。
一道有些嚣张的声音很快响起。
“啊哈哈哈,仙师,乖乖束手就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