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首次独自带兵部署、作战、与歹人周旋的少年将军,头一次没有了竺衡的庇护,一路走到这似乎早已精疲力尽,脑子里始终有根弦将他吊在半空,稍不留神就会断裂,摔个粉身碎骨。
直到现在,他耳朵里听着魏煜川的声音、双肩传来他手掌心的温度,一直热到手臂上,那种吊在半空的感觉才逐渐消失,双脚落回地面。
竺彦青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不忍地看了眼地上轻骑兵的尸首,闭上眼,点了点头。
他身后,郡守衙门的门头顶端,郡军的帅旗被撤下,金底红焰纹,中心一个斗大‘康’字的,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的御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这面旗帜似乎在向北境诸县宣示主权,该何去何从,只要是长了眼的,此刻都该了然。
在这面旗竖起来之前跟随魏尧的,还勉强可以叫做迫不得已的屈从,但在这面旗竖起来之后,仍跟随魏尧的,那就叫做明目张胆的反叛了!
*
深夜,昏黄灯烛跳跃下,竺彦青和魏煜川的脸忽明忽暗。
“你先前到底想说什么?”
面对魏煜川的发问,竺彦青抿唇一笑,先不慌不忙地往杯里倒了热茶,轻轻放在他面前。
“这是用北境特有的药草泡的,内地没有,味道微微发苦,之后就是甘甜了,尝尝。”
竺彦青说完自己先端起面前的茶盏小呷了一口。
打消了夜行的念头,他竟是比魏煜川还淡泊冷静,仿佛刚才嚷嚷着要夜里行军的不是他一样。
魏煜川不以为然地端起杯盏一仰头将茶水全灌进了嘴里,然而还未咽下就又全喷了出来,侧头连呸几声:“这什么东西?这么难喝。”
竺彦青好整以暇:“药茶,怎么?喝不惯?”
“这...恐怕很难喝得惯吧,用什么泡的?”
“百灵草和其他的一些药材。”
魏煜川皱住眉:“百灵草?”
“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牛粪。”
竺彦青说着眉眼含笑地朝他举举杯,极淡定地一饮而尽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也给他添满。
魏煜川:“......”
怎么看怎么觉得竺彦青的笑有些不怀好意。
他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竺彦青此人别看平日里一副谦谦君子样,实则肚子里的坏水能填满一条河。
竺彦青得逞后脸上也不见明显的喜色,只能通过眼角眉梢的松弛,看出他此刻心情是真的很好。
别人兴许难辨,但魏煜川一眼就能看出来。
罢了,魏煜川动静很大地放下杯盏。
“怎么?”竺彦青很‘大尾巴狼’地说:“不开心了?”
魏煜川懒得搭理他:“赶紧喝,喝完赶紧说,说完赶紧睡觉。”然后没忍住丢给他一个白眼。
竺彦青不疾不徐:“我今天,偏要好好磨一磨你的急性子。”
魏煜川握住拳,咬紧后槽牙:从小到大都这样,没完了...
魏煜川打小就没少在他身上吃亏,真是说也说不过,打又打不得。
分明是他欺负人在先,可当魏煜川真的被惹急了,决心反扑时,他又立马会换上一副温润的兄长模样,耐心地教导他这样做不好。
大人们于是相信欺负人的是魏煜川了...
虽然竺彦青对他的欺负仅限于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但魏煜川有时候就是觉得,自己能在这么一个坏水深如海的人身边安然长到这么大,实属不易。
魏煜川耐心彻底耗尽,冷声道句“无聊”起身就往外走。
而就在这时,竺彦青又淡淡然地开口道:“恭喜你成功。”
魏煜川脚步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