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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非晚阁:听竹拆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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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尾巴上的非晚阁是很幽静的。

竹子早已长得很茂密了,掩在窗口,坐在案前的人喝茶读书,指尖都有微微的凉意。

山茶照样开得煊丽,这东西古时候叫“椿”,子越以为此名更妩媚苍凉,可惜易与饭桌上的嫰芽混为一谈,故还是唤为山茶。

暮春的溪竹忙忙碌碌,腌花酱果,为一年的吃食准备着,鹿宁就悠闲多了,每日除了帮溪竹打打下手,就是在房里听子越读书。

说来也奇怪,明明鹿宁看起来最是个马马虎虎的人,做事不及溪竹,也揣摩不到子越的心意,偏偏子越与溪竹两个人都离不开她。溪竹喜欢与她谈笑,子越有难言的事也愿意说给她听。

大约真是个“宁”人,心思和乐,达观豁朗,与她谈天,再烦躁的事务下也能平心静气。

这会鹿宁正在桌上自己下棋,一手黑子,一手白子,玩得不亦乐乎。

子越因中饭吃了有些困,懒懒地靠在椅子上发呆,窗外的竹影撒进来,很清凉。

“你不搬家啦?”

鹿宁突然问她。

子越还有些懵:“什么?”

鹿宁放下棋子,歪头看她:“那个关小姐在这,没关系了吗?”

子越扶额想了一会,答道:“无碍。”

又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她也是个可怜的。”

鹿宁不大听得明白了,只好微笑着望着子越。

溪竹已经忙完了,也进屋来坐下:“刚把荷塘里都翻整了一遍,今年想必能吃上自家的莲蓬与藕。”

子越接口道:“那么小的塘里结的莲蓬,有什么好吃。”

溪竹作势要打她:“你可别说风凉话,等莲蓬下来我们吃的时候,你别眼馋就是了。”

子越笑起来,这两个人是她带过来的,名为主仆,实际的感情却像姊妹,她很珍惜这两个姑娘。

鹿宁已经有些困了,听她们说到莲蓬,抬起眼眸:“这两天弄点荷叶茶来喝吧,连日吃甜腻,得清一清肠胃了。”

“那下午我跟你割荷叶去。”

“不用。”鹿宁一困就犯迷糊,“哪里用的着你跟我去,我随便割两张回来就是了。”

子越看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不免好笑:“刚刚还挺精神的,怎么转眼就困?”

“困了就回房睡吧。”溪竹过来扶她。

“不,我想听你们说话。”

溪竹便把茶室里的那张小塌摆好,垫上软垫子,让鹿宁躺过来,又去抱了毯子来,要替她盖上。

“窗户关吗?”

子越摇摇头,她喜欢这满室摇晃的竹影,小窗幽静,屋内檀香冉冉,溪竹坐着喝茶,鹿宁躺着小憩。

何等宁谧的暮春啊。

“你最近瘦得多了。”

溪竹看见子越倚在桌上的胳膊又细了几分,有些担忧地说。

“好事啊。”子越笑了笑,“瘦些就更精神了。”

“也不宜太瘦吧。”溪竹伸手过去:“你看看这胳膊,和我比比,真是没有人形了。”

子越缩回了手,没有应声。

其实她自己最近也觉得奇怪,胃口不大好,吃东西都是浅尝辄止,人也清减了不少。

“这几日的蒸肉、酱排、果子糕,确实都是腻东西。”溪竹琢磨了一会,突然想起:“干脆弄点螃蟹来吃?”

又忧心起来:“可是脾胃弱的人,恐怕少吃这些河鲜才好呢。”

子越却来了兴致:“怎样做好呢?我倒想吃螃蟹了。”

“春日的螃蟹瘦,蒸起来没甚吃头。不如拆了蟹肉来,做个蟹粉,配着菜吃呢。”

“好主意。”

话竟一时没了,子越感觉到溪竹有话想说,有意等着。

果然,溪竹迟疑着开口:“你……你是不是中意陆延龄。”

这个疑问已经在溪竹心里盘旋了一段日子了。

其实本来,她与子越的关系是近的,她是当真把她当大姊的,她也知道子越的过去,知道她曾有的艰难岁月。

所以她对于子越与陆延龄的密切联系是多少有些不满的,陆延龄是个什么人呢,俊朗活泼,言语讨巧,纵然有一千一万的好处,溪竹也心知他不是面上的那样风光霁月。

因为她看到过陆延龄在门外时候的眼神,带着一丝——

一丝戏谑。

他是不甚看得起子越的。

虽然他也很捧场,给子越解围,也给她解铃,告诉她那个关小姐的情形,宽她的心。

但那一丝戏谑太真实了,溪竹是被子越买进来的,她曾经在大户人家当差,太懂得看人的眉眼高低。陆延龄对子越,乃至这个非晚阁,都是一种玩味的态度。

她不喜欢这个人,虽然面上仍是和和气气的,心里对子越与陆延龄联系渐近,也是恼的。

第一次遇到个什么样的人,还没有记性么?这样的大家官人,多的是风流浪荡,只怕落得个遍体鳞伤的下场。

子越没有说话。

不如说,她没有想过会是这个问题。她沉吟了一会,突然“扑哧”一声笑了。

“笑什么?”

子越却笑得停不住了,好一阵,她才有些喘不过来气似地伏在了桌上。

“我没有想到。”

“我真的没有这么想过。”子越诚恳地看着溪竹,“他的年岁光景太小,不足道的。”

溪竹沉默,子越接着说:

“只是对着他,我常常像对着东京繁华。心里想着很多事,沉甸甸的,却一场梦似的,他像是那场梦里唯一一个活生生的人,让我觉得那些时日不是假的,我也不是假的。”

“并不存别的心思,也不愿存别的心思。”

溪竹语塞,这些话听在耳里,怎样都像自欺欺人。她咬了咬嘴唇:“你若真这般想,便是好的。”

一时又寂静下来,只有鹿宁在塌上的翻身声与窗外潇潇竹声。

溪竹说不出话了。

子越坐过来,揽住了溪竹的肩:

“你真为我好,我知道。”

溪竹不知道为何,听到这句,鼻子一酸,就要落下泪来。

“放心吧,我不是卓文君,做不得那样的傻事情。”

那天下午鹿宁直直睡到太阳西斜才起来,自然是没去割成荷叶。子越也小憩了一阵,等懒倦地出了房门,才看见小院里已薄暮笼罩,溪竹已经忙碌起来了。

“晚上有蟹。”溪竹见子越起来了,便说了一句。

一下午的功夫,哪里弄来的蟹,子越觉得好奇,等坐到桌前,还真有,金黄煊软一盘蟹肉滑蛋,也不知道拆了多少只大闸蟹的腿,才能炒出来这么一盘儿。

拆蟹是个累活儿,鹿宁也不爱做,溪竹又犯头疼,最后去街上找了个干干净净的小媳妇,让她帮着拆蟹取肉。说来这生灵也是奇了,硬壳这样唬人,腿肉却雪白如玉,细嫩无比,拆出来的腿肉是一丝一丝的,溪竹特意给了那小媳妇一根新的银簪子,花雕酒烫过,专剔蟹肉。足足从下午忙到傍晚,才有了这么一小碗蟹腿子肉。

蟹肚子里的膏黄也没有浪费,单放在另一个碗里,橘红嫩黄,很动人。

葱姜蒜是一早就剁成末子的,等蟹肉得了就开锅,锅里只倒香油,什么也不必加,下葱姜蒜末,极小火来熬,慢慢熬得油快干了,蒜末也成了金色,便把蟹肉一股脑儿下下去,多翻动,就怕这东西粘锅。溪竹亲自在炒,鹿宁在灶前给她控着火候,直到蟹腿肉与葱姜油融为一体,撒上一勺糖,等炒得化了,又略下了一点黄酒,沿着锅边下了一圈香醋,便要起锅了。

“恐怕还得加些胡椒才是。”鹿宁在后头说,“不然怕不是腻得慌。”

溪竹觉得有理,又下了半勺子胡椒粉,最后出锅的蟹肉酱只装了小半罐,以锅里还剩的底油封顶,随吃随取。

子越先尝了一筷子纯蟹肉,只觉那胡椒粉是加对了,蟹酱滋味层次分明,用来做菜再好不过。再加上滑蛋本来就是溪竹的拿手好菜,几个鸡蛋打散,下盐下胡椒,不知道打了几百下,鸡蛋面上光洁如镜了,便把蟹酱下到锅里,不必再放油,等酱热了,蛋液从锅边淋下去,只需微微凝固便可以往边上推推,直到鸡蛋颤颤巍巍,凝固了大半,再将鸡蛋与蟹肉酱翻搅到一起,多翻几翻,即刻出锅,不用再加任何东西,就已经香美滑嫩,鲜甜异常了。

“真是好。”子越很喜欢这道菜。

溪竹见她吃了不少,也觉得高兴。

“赶明儿蟹肥了,弄些生蟹来做,定是开胃极了。”

“生蟹?”鹿宁抬头,“那腥味可盖不下去呢。”

“一看你就没读过书房里那本《蟹谱》。”溪竹笑着敲了敲桌子,“你告诉我,蟹要生吃,可蘸什么好呢?”

鹿宁皱了皱眉:“这东西不论怎么生吃恐怕都腥气极重,蘸什么也无用吧?”

溪竹又笑了,她慢慢依着记忆把那段背出来:“蟹生析之,酤以盐梅,芼以椒橙,盥手毕,即可食。”

“不得了。”子越拍起手来,“我们家要出个大才女了。”

溪竹不好意思地说:“也不一定对,只是觉着‘洗手蟹’这个名儿特别,就记下了。”

子越给她倒了一点梅酒,微笑着看她:“不必仿古,咱们自家吃,丰俭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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