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悠悠说道：“我看你们也不怎么着急，不如就凑够十个人再走。”

商贩们一听急得都站了起来，七嘴八舌道：“谁说我们不着急，我们赶着上货呢！”

“以前不是六个以上就走吗？现在怎么还要凑够十个人？”

“大伙儿不用跟他费口舌，不行我们坐别的车去！”

说着有商贩就要下车。

车夫被他们这么一催，才甩了甩鞭子，让马儿跑起来。

商贩们重新坐回车里，尤自忿忿，评论这车夫是奸商行为。

柳倾雪和李工倒是松了一口气，这回车里没人再跟他俩说话，他们也不用再费心思编排一些借口。

未过晌午的时候，马车已经到县城的驿站，商贩们各自散去，李工扶着柳倾雪下了车。

二人顾不得一路颠簸的疲惫，直奔县城的主干大道平定大街。

在平定大街黄金地段的一排排商铺中间，赫然有一家宽敞明亮的店铺，铺门上“惠人钱庄”的金字招牌写得端端正正。柳倾雪抬头张望了片刻，便和李工走了进去。不想，里面的场景让两人颇感意外。

只见钱庄内人来人往，嘈杂不息。长长的柜台内有统一服侍的钱庄人员，个个都把算盘打得啪啪响，每个钱庄人员前面都是一排长队，排队的人也是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天，简直比大酒楼还热闹。

“怎么会这么多人？”柳倾雪惊讶地问李工，李工也是摸不着头脑，他说他也是头一次来，以前都是东家自己来办事。李工有些犯愁：“也不知道咱们要问得事情到底应该去找谁？”

正无措间，迎面来了一个小伙计打扮的人，先跟他们作了个揖，随后笑容满面，十分热情地说：“恭喜发财，客人您好！”

李工忙回礼，没等开口说话，小伙计又笑道：“二位是一起的吧，您是想要存钱还是兑银票？我们这儿可是服务最好最方便的钱庄，全国通存通兑，还有更多优惠活动，想了解一下吗？”

柳倾雪被这熟悉的口吻搞得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茫，李工更是没见过这个架势，忙不迭地解释，陪笑道：“多谢小哥，我们不存钱，也不是兑银票，就是想打听一个事！”

小伙计依旧笑眯眯地问：“客人您想问什么事呢？咱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工简单把事情跟小伙计说了说，小伙计笑道：“这好办，让我们掌柜的直接接待您，您有什么钱找不到了找他就行。来，二位这边请！”李工和柳倾雪一起被小伙计请到了旁边西侧一间大屋子里。

屋里有好几排长椅，已经坐满了一多半的人，小伙计安排李工和柳倾雪挨着其他人坐下，李工谢过他，小伙计便走了。

见四周并没有年轻的男子，柳倾雪将帷冒的纱边掀开一角，细细看这屋子内情况。

加上他们两个人，屋里一共差不多有三四十个坐客，大多都是老年人，有不少还拄着拐杖，对比之下，除去柳倾雪 ，李工倒是里面最“年轻”的一个。

“小伙子，你们是来办什么事的？”前面一位老大娘开口搭讪李工，又看了看后面帷帽遮脸的柳倾雪，问道：“这是你女儿吗？”

“不是，不是。”李工忙否认，说道：“这是我家小姐，我们是来查家里的账目的，总感觉户头应该还有钱，可是钱却在别的钱庄找不到了，我们来这里查查。”

老大娘恍然大悟道：“你们家也是这样，哎呀，我们也是呢，这是我家老头子。”她戳戳身旁一个白发苍苍拄着拐棍的老人，说：“老头子记性不好，我帮他来查查钱哪去了。”

被她叫老头子的老人闻声转过头，冲李工笑了笑，眼睛眯成一条线，缓慢地高声道：“你们说什么？大点声，我听不见！”

老大娘跟他说：“没说什么，你歇着吧。”转头又笑问道：“我家老头子耳朵有点背。你们来了几天了？”

李工道：“才刚下的马车，我们是外地村里来的。”

老大娘“哎呀”一声，说：“真不容易啊，那你们还得找个客栈多住几天吧，我都来了三天了，还没给我找到钱呢！这里的掌柜非常忙，没说两句话他就让我们明天再来。明天，明天，再明天，哎呦，幸好我们也没什么事，大不了天天来一趟！”

“呃......”李工和柳倾雪闻言登时目瞪口呆，怎么会这样？

“会不会是你们记错了，实际没有这笔钱呢？”柳倾雪忍不住开口问。

“有没有也得问过才知道。”老大娘摆手，“我们连掌柜的面都没见到。像你们这样第一天来的，排到你们的时候那小屋里的伙计会给你一个号码，然后第二天来听到叫你的号码才能见到掌柜的，让他帮你找找钱。我们两个年纪太大，第一次没搞清楚，所以耽搁了一天，这今天第三天才能见到掌柜的。”说着，她把手里一张握着的纸条给柳倾雪看，皱巴巴的纸条上写了一个“三十七”，下面是小小的一个日期标志。

老大娘说这代表昨天的第三十七号，如果你今天耽搁了没来，这号码就废掉，需要重新排。

原来第一天排队只能排号码！

李工苦着脸对柳倾雪说：“小姐，看来咱们今天得在这边住下了，我一会儿去找个客栈，再跟回村的马车说一声，让他们找个人给咱们家里捎个口信。”

柳倾雪无奈地应了一声，只能这么办了。

“我跟你们不一样。”一个坐在对面椅子的老大爷插嘴道：“我来了快一个月了，见了好几次掌柜的，都说没找到我的钱。”老大爷一脸怨怼之色，“我就不信了，肯定是他们弄错了，我明明记得在这个钱庄存过我的钱，只不过是银票丢了而已！”

“那人家掌柜的都告诉你没有了，你还不相信掌柜的说的话呀！”老大娘搭腔道。

老大爷转过身子直接对她说：“哎呀，妹子，这你就不懂了，我儿子在京城里做生意，什么都领我见识过，这惠人钱庄大得很，但凡是一个分店，掌柜就有好多！妹子你不想想，万一是别的掌柜帮你记的账呢？我有个挚友就是住在京城里，他就碰上过这种事儿，他也是银票丢了，钱找不到去钱庄查账，然后第一个掌柜没给他查到，过了些日子，他家里人不知道他已经查过就又去了一趟，结果另一个掌柜给查到了，哎呀，听他说原来是这两个掌柜的交接账薄的时候漏掉了一本账本。你们说说！这一本账本里得有多少个人的账？”老大爷撇着嘴一摊手。

周围有好几个客人听见他所说，都点头称是，也有客人说：“但也怨不着人家，谁让咱们把银票丢了呢，唉，还是等着吧！”还有客人说：“也未必每个掌柜的都能搞错漏掉账本，你那朋友碰上的还是少数！”

老大爷倒是噗呲一笑，他对那客人说：“老弟你说的对！毕竟搞错账簿也不可能天天被咱们碰到，但自从听了我那个朋友的话，我就总觉得会不会我被搞错账薄了，我这年纪大本来就记性不好，这下子更是总想着这事！你看，我这不就天天来这里报告吗？”

另外几个客人都笑了，纷纷说道：“听你说完，我们也觉得得多查几遍了，年纪大就是这点不好！丢三落四的！”

老大娘在旁笑道：“幸好这里还有免费的茶可以喝，椅子坐着也舒服，我还带了茶点，一会儿给你们都分点，咱们没事就聊天吃茶，困了就睡一觉，这椅子上还有软垫！”其他客人都谢她，说自己也带了茶点吃。

老大娘便回头跟李工柳倾雪说道：“看来咱们也得多来几次，下次来的时候记得带个小褥子，睡觉别着了凉。”

柳倾雪和李工越听头越大，忽然听见前面小房间里推门出来个伙计叫号：“十七号！昨日十七号！来了吗？”

有人应声道：“来了来了！”那伙计引着他往房间里走，这十七号埋怨道：“我都等了一个多时辰了，前面的人到底问了什么问这么久！”伙计笑道：“老人家嘛，记性不好，我们掌柜反复查了三遍账，他才相信确实没在我们家存钱。”

柳倾雪有些头晕目眩起来，李工脸色也不太好，依照这个速度，恐怕排到今晚关门也未必能排到他们。

柳倾雪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对李工耳语几句，李工面露喜色，连连称是，起身走到那门口引导客人的伙计跟前，跟他说道：“请你帮帮忙，我们是今天才从外地过来的，今天肯定也办不成事见不到你们掌柜了，能不能先把排队的号码给我们，我们明天再来？”

这伙计和钱庄其他伙计一样，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解释道：“客人您辛苦了，说实话有这样想法的人不止你一个，但我们的号码纸是不能随便发的，无论是办什么的客人都需要排队进这屋子，让掌柜的详细登记具体要问询的事情后才能拿到号码，避免有的人无事要办却搞多张号码纸，再加价售卖给着急办事的客人，这种情况在我们钱庄是绝对不容许发生的。”

李工将伙计的话跟柳倾雪说了一下，柳倾雪恍然大悟，原来是怕“黄牛”投机倒把！看来他们即便取号码也必须跟着办事的一块排队了。

李工无奈问道：“小姐，咱们如果运气不好一次没查到，也要像他们一样在这里住个十天半月，反复查吗？”

这正是柳倾雪发愁的，家里的钱只剩下三十天左右的帮工费用，他们不像这些县城本地的老大爷老大娘们每天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把这钱庄当茶馆一样逛，他们哪里有功夫在这里耗呢！

一屋子相谈甚欢的人，只有李工和柳倾雪两人愁眉苦脸。

忽然屋子进来的那扇门打开，几个伙计同时走进来，对着众人道：“恭喜发财，各位客人好！请问谁是柳庆云的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