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小道自带的惬意是忙里偷闲来的。

孟桑榆跟王帆虎花了两个时辰又把村里绕了个遍，如今握着写完名字的纸卷，两人相视一眼，别提多开心了。

然而愉悦之余，还是有些担心存在。

“桑榆，你说咱们跟赌坊做生意靠不靠谱？”

王帆虎终究是在村里长大的泥娃娃，就是家里有钱，比其他村民多见了些世面，可对于跟赌坊做生意这事心里还是止不住地直打鼓。

孟桑榆倒是没多大反应，而是淡淡来了句，“这事是源哥介绍。”

“源哥呀，那指定靠谱！”

闻言，王帆虎当即改了口，听着有孟源坐镇，他一扫此前的担惊受怕，就连另一个问题都觉得没那么让人为难了。

“刚才咱俩挨家挨户问了，有不少人家有东西要出手，可赌坊给出的价钱比平日里大家自行去镇上的多，咱们是按赌坊那边给的价卖，还是按镇上的价钱呀。”

“按镇上的呗。”

对于这件事，孟桑榆心里早就有了打算，不对，应该说是孟源的打算，“源哥说了，就按正常的价格卖，咱们这边比赌坊给出的价格低，没准以后还能成个长久的买卖。”

“这样也行。”

王帆虎一听是这么个理，点了点头后又开始纠结另一个当务之急，“但每天谁给送货？”

从店子湾到镇上可得两个时辰，一来一回再耽搁一会儿，一天可差不多就过去。

“源哥说他帮忙找人，不用每天都送，三四天送一回就成，而且牛车也能换成马车。”

马车可比牛车快多了，半个多时辰就能跑一趟。

孟桑榆一字一句的解释，话里话外离不开的孟源说令王帆虎又心安了不少。

没办法，谁让他们两个菜狗子离不开源哥呢。

“那等明天咱们两个就去收货吧。”

王帆虎总算把心放回到了肚子里，想着接下来的打算他还是小声提醒道：“咱们先把这个活干着，至于之后的计划咱们等竞选之后再决定吧。”

常言道，在其位谋其事。

他们与赌坊合作除了想为了给村民多带点收入外，更主要的一个目的还是为了办点事实，到时候好在大选的时候让村民给他们投上一票。

可竞选的结果为何谁也不知道。

若是他们两人其中之一当上了村长，这赚钱的活计自然是要继续的。

但两人都落选了，这跟赌坊合作一事大概率是要被搁浅的，毕竟没人能提前知道新官上任的三把火会不会烧到自己头上。

不过他们也不是自私的人，若是这法子真能挣钱，他俩绝不介意把方法说出去，可具体做事的过程他们应该不会掺和了。

“哎呀，不想这些麻烦事儿，忙了一下午，可真是累坏了。”

王帆虎伸着懒腰，与人相视一笑。

两个小伙伴彼此眼中都透露着走一步看一步的默契，这会儿事情翻篇，自然是要聊些开心事儿了。

“桑榆，我也在马上坐了两个时辰，要不咱俩换换？”

骑到真马的快乐不是口说就能表述的。

几个时辰前，好朋友带着一匹小马嘚瑟嚣张地出现在王家门口可真是把王帆虎吓了一大跳。

他本以为自己只有羡慕的份，谁曾想恭喜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就被孟桑榆一个劲儿推搡，等回过神来已经坐在了小马上。

而这一路走来，王帆虎初骑到马的激动已经渐渐平缓。

既然过足了瘾，他自然也就没了一直霸占旁人之物的道理。

孟桑榆还是一直牵着缰绳走在前面。

她的脚步没停。

听着后面少年的询问，她也没有回头，而是状似无意地开了口。

“小虎，你想不想也有一匹自己的小马？”

……

小土屋外。

“桑榆，我真的不想要马。”

“你想！”

“我就在村里待着，要马没用。”

“有用！”

“我……我要真想骑马，你把小马借给我就成了。”

“不行，我的马小，你坐上去连腿都伸不直。”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

门外，不容置喙的声音越来越近，孟桑榆一整个气势汹汹。

王帆虎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可他不管怎么劝都不管用。

“砰”的一声，将房门推开，他们两人早就知道孟源在屋里等候，可真当屋里屋外三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时，一种诡异油然而生。

孟源正坐得端正地朝他们眨着眼，暗示意思分明就是：快跑！

孟桑榆跟王帆虎脑子不够用，可胜在听话，他俩想都没想撒丫子就跑，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几乎是在瞬间，木门后一左一右迅速窜出两道黑影。

“啊——啊啊——”

王帆虎吼的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可当惯了刽子手的熊此今怎会手下留情，胳膊一抬，手肘一拘，就把亲弟弟搂着脖子拽进了屋里。

孟桑榆是个极有眼色的。

她这边不用想，就知道站着的是何人，所以在对方出手前，她倒是聪明地先把小手往前一伸，可怜兮兮道：“狄家小子，走累了，我脚疼。”

狄非顽：……

马给别人骑，疼不死你！

“要我抱你？”少年凉飕飕道。

孟桑榆眨眨眼，厚着脸皮地婉拒了，“你扶我过去就行。”

“……要不我等会儿再给你倒杯茶，润润喉？”

“也不是不行。”

狄非顽：“……”

孟桑榆却是笑嘻嘻拉着他往屋里走。

须臾，五人一一落座。

黑着脸的少年按照约定，已经熟练地开始伺候起人。

孟桑榆乐得在桌下翘脚。

得以喘息的王帆虎也没闲着，舔着个笑脸打了一圈招呼后，才问道：“你怎么在这儿呀？”

他讨好地也给亲姐奉上一杯热茶。

熊此今接过，淡淡道：“你们聊正事，不用管我。”

说完自顾自品着茶，好一招按兵不动。

“对，我们是有正事来着。”

王帆虎现在是他姐指一步他走一步，可真是聊起这事来，他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熊此今一瞧他那扭捏样，心中不由沉下几分。

看来她那宝刀等会儿得要磨磨，免得半夜用着生锈！

孟桑榆已经察觉出了气氛中的微妙，她小声问着狄非顽怎么回事，偏偏对方留给他个无事发生的安慰后就没再理她了。

少女转眼一想，狄家小子都说没事儿了，那就一定没事！

不再费脑筋多想，孟桑榆开门见山道：“源哥，我有个事情想跟你商量。”

有事商量？

孟源动作一顿，明显感觉到一左一右两个杀神身边骤然凛冽的空气，不着痕迹地吞咽了一口茶水，他才慢慢悠悠道：“何事？”

“就是……”

孟桑榆也开始扭捏起来，完全没有进门前的气势昂扬。

她的耳根子有些微微发红，两根手指也在不停搅着衣角。

狄非顽将小家伙的动作尽收眼底，不由眼眸沉了沉，道：“孟桑榆，做人要敢做敢当。”

“啊？”

孟桑榆迷茫转头。

“回头是岸的道理，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是不懂吗？”熊此今也开始语气阴冷地威胁道。

“啊？！”

这回换成王帆虎目露惊讶，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同胞姐姐，想要开口询问，不料被对方的一击眼神又打回到一个怂蛋模样。

孟桑榆也有被吓到的痕迹，她动作呆钝地转回身子，在狄非顽情真意切的痛惜眼神中，声若蚊音道：“源哥，不好意思。”

“我就是想在你这提前预支点工钱，再买匹马，不是想要占便宜的。”

话说一半，少女娇弱的声线平添了几分委屈。

其他三人：？？？

买马？

不是赌坊的事吗？

还有哭什么？！

“你们别逼桑榆了！”

王帆虎双眼一闭，抱着挨打的决心挺身而出。

他扯着嗓子为孟桑榆辩解，还一股脑把要买马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一时间屋子里鬼哭狼嚎，倒是把是问罪的两人直接弄得下不来台。

“噗嗤——”

有乐子这事儿真得忍不住。

孟源作为旁观者，第一个笑出了声。

他扶着有些疼的老腰，憋笑安慰道：“你们不用买马，我这不是有一匹现成的，直接送给你俩就成。”

“啊？不行，不行！”

天上掉馅饼的喜悦直接把孟桑榆和王帆虎砸的晕头转向，可他们没接受，而是连连拒绝，口径也一致道：“源哥，你如今在城西上工，你把马给我们，你怎么回城西呀？”

“嗯……”

孟源也像是刚想起这么回事，不过这并不是一个大问题，“那你就先用我的这匹马练练手，到时候再送你一匹新马，怎么样？”

“新马？！”

王帆虎直接被孟源财大气粗的语气惊到。

这，这城西人，都是有马说送就送呀，“源哥，马，马贵，等我赚到银子，我我自己买就行。”

“马不是我送的。”

孟源轻笑，显然是被王帆虎结结巴巴的真诚样逗笑，“不过我认识的雁痕楼楼主名下有不少新马，我觉得她倒是可以送你一匹。”

“雁痕楼楼主？”

王帆虎挠了挠头，想了很久没想懂，但他清楚自己并不认识什么楼主呀。

“对，是雁痕楼楼主送你的。”

孟桑榆可没忘记自己身上套着的各种假身份，刚瞧见孟源点头示意，她便立马出声承诺。

王帆虎还想多问两句，可在对上孟桑榆一双“你也要有小马了耶！”的激动眸子时选择了安静。至于他心里的打算，也就无人知晓了。

“这就是你俩说的正事？”

熊此今喜怒不分的声音突兀响起。

狄非顽听着，貌似是打算袖手旁观。

王帆虎终是道行太浅，不但傻愣愣还直白地反问道：“这就是正事啊……你说还有什么正事吗？”

“赌——坊——”

熊此今皮笑肉不笑地揭穿，每个字都咬得极重。

意料之中，王帆虎的面色闪过一丝诧异，可很快又被压了过去，他的眼神有些躲闪，不过还是咬了咬牙，道：“其实我本来想给你们一个惊喜的，既然你们已经知道，那我就告诉你们吧！”

“我和桑榆打算把农户要拿到镇上卖的蔬菜肉类统一找个人帮忙，卖给赌坊了！”

卖菜？

还是跟赌坊？

狄非顽：……

熊此今：……

两人的尴尬比深夜的丛林都要寂静，前来兴师问罪的两人对视一眼，皆读懂了彼此眼中“没脸看”的含义。

孟源总算看明白了自己今晚为何会被挟持，在两个小家伙满心欢喜，等待表扬的注视中，他轻咳两声，缓缓开口道：“你们两个去跟农户打交道，但我怎么听到有人说桑榆又疯了？”

“啊？我疯了？”

孟桑榆脸上的喜悦顿时僵住，仿佛听到了一出天方夜谭。

王帆虎同样摸不着头脑，半晌他又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脑门。

而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场一人分饰两角的情景重现。

先是一道浑厚的男声询问，“哎呦，哑巴女这是又来了？”

掐着嗓子的少女音调传来，却是答非所问，“你看见我的小马了吗？”

“……你是来找我家少爷的吧。”

“我的小马是一个很厉害的人送给我的。”

“……需要我叫我家少爷出来吗？”

“不过我的小马还没有名字。”

“……完了，哑巴女又听不懂人话了！”

小厮同心疾首的哀嚎犹在耳边回荡，王帆虎学完，无奈地摊了摊手。

其余三人则是神色各异。

孟桑榆不开心地努了努嘴，扭头就抓着狄非顽的袖子告状，“狄家小子，我去县衙告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县太爷能帮我主持公道吗？”

“……”

狄非顽眼底蕴藏的窘迫稍纵即逝，“你以后是要当村长的人，有些事情……不必太过计较。”

“不计较吗？”

孟桑榆边纠结边直直盯着提建议的人，直到对方的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她才松了口道：“对，我是要当村长的人，不能跟他们计较！”

说完，少女目光坚定地给自己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而在狄非顽暗暗松了一口气时，孟桑榆忽然话锋一转，而后面容严肃盯着孟源，旁边还有王帆虎一起添油加醋。

“源哥，你刚让我们快跑，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对呀，源哥你别怕，我……狄家小子很厉害的。”

“就是，谁敢威胁你，我们就把他腿打断！”

狄非顽：“……”

狄非顽：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孟桑榆：狄家小子，快收拾收拾，咱们去把威胁源哥那人的腿打断！

狄非顽：……（腿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