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来了。

已经有些昏暗的天色里，一高挑瘦削的背影在小树林边缘一动不动地杵着，对方闻声回头往旁边站了一步，露出背后幽深的小径。

李祁将人带到了狼藉的埋尸现场，出警的小队长瞳孔地震。

两具尸体！！

小队长自认为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报警人，对方修长的手自然垂落，干净白皙且干燥，衣服也没有任何污渍。

李祁坦坦荡荡地让他看。

他身体可没接近过埋尸地，清白得不能再清白。他报警时说的是：今天在人工湖散步，看见对面树林有尸体。

尽管今天有暴雨预警，但可以解释说他不知道；尽管看到人工湖另一边的树林有尸体特别费眼睛，但可以解释为他眼神极端好。

而且他没有任何作案动机。

李祁被带回去做笔录，因为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他有嫌疑，所以当晚就可以离开了。

他还没走出警察局，就发现外面下了暴雨。

天气预报说今晚雨不会停了，有女警说可以借把伞给他，刚才看他做笔录的男人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大步走过来。

“不用了，正好我下班，顺路送送他。”

女警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好，孟队慢走。”

李祁立在门边，看着这位孟队长冲进雨里将车开过来。

这人三十不到的模样，身高腿长，气质沉稳锋芒暗敛，还有一边断眉。

李祁混娱乐圈混了十几年，看过各式各样的人物，这样的人在这里当民警，还是第一次见。

两人在车上客套地寒暄，李祁话不多，大多是对方在讲，但是说话很有逻辑感。

孟队长先是感叹了一下今晚的雨下得真大，然后问李祁今天见到两具尸体是不是吓坏了，安抚他，让他不要有压力，死生无常，可以回去好好休息调整一下，如果受到惊吓可以去社区心理辅导咨询一下。

平常，但很细致的关心。

李祁心里古怪了一瞬，蹦出了个不合时宜的词——铁汉柔情。

他微侧了下脸，发现对方开车的姿势很是放松，很符合一个正直的警察贴心安抚受惊的普通民众的场景。

两人相处的气氛还算和缓，正好遇见红灯，孟队长将车停下，问道：“当警察这些年来，那公园出了不少事故和故事，你去的时候，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他扭头看着李祁，像是兴起问问。

李祁笑了下：“警察也听那些故事的吗？不过我去的时候，除了风大了点，也没什么特别的。”

绿灯。车子继续行驶，一直开到小区门口。

李祁向对方道了谢，下车匆匆小跑进保安室。

车子开着灯停在路边，直到李祁从保安室出来撑着伞走进小区，又关了灯停了一会儿，才起步离开。

李祁从快递柜和树的缝隙里出来，平静地看着车子倒车开回了两人来时的方向。

他将伞撑开，这才转身走回单元楼。

第二日，雨停了。李祁昨天订了去隔壁市的机票，他打算回一趟老家。

李祁打算回老家领养一个孩子。今天是周六，他早上七点钟的飞机，如果到的早，说不定午饭还能带孩子去吃顿好的。

说是老家，其实不是很恰当，因为李祁是被偷去那个村子的，不过后来被亲生父母找回去了。

村子比较偏，因为树多水多，所以叫水木村。李祁对水木村没什么好的印象，虽然村名取得平和美丽，但是里面住的人和这些词没有任何关系。

李祁上大学以后一直在天海市居住，水木村则在天海市的隔壁省。

飞机到达隔壁省的主要发展城市后，还需要坐高铁前往相对应的区。

刚到区里，李祁就打了出租前往目的地，将网上租好的二手面包车提出，并且买了一大堆米奶肉之类的东西放到车上。

靠着导航，开了几小时的车，李祁还算顺利地找到了镇子。

镇子附近有很多个村子，但是只要找对了方向，从镇上到水木村，只有一条蜿蜒不分叉的土路，十几里长。

说到这条路，李祁心里不由想到，他十一岁离开了这个村子，一直到三十岁在监狱见到那个孩子后，才第一次回来。近二十年过去，这条路仍旧是土路，没有人修。

这种路晴天走着还行，雨天时极为泥泞。这村子恰好又没享受到修路的红利，想修，但都等着别人出钱出力。

好在昨夜的暴雨只有天海市独享。这条土路仍是干燥的。

李祁一路开去，没想过孩子不和他走的情况，过来时周全地准备好了自己的各种证件，买了七七八八的东西就当还了水木村这两年对孩子提供的“照顾”。

上辈子知道那个孩子能吃上百家饭时，李祁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那些村民虽算不上穷凶极恶，说话也常说得漂亮，但的确不是多良善的人。

他们怎么会舍得亏本养个没关系的小孩儿？

现在是下午三点钟，村里的男人已经去地里干活了。

陌生的面包车开进村里时，像一颗石子骤然投入了安静的湖面，引起了一小阵注意。

有点旧的车子就停在村口的空地上。车窗关得严严实实，看不见里面装了什么。然后下来了一个年轻挺括的青年。

几个在家门口凑一起择菜女人有点惊奇：“这谁家的男人回来了？还开着车，咋没见过？李家的大儿子?”

有人择菜的手慢了下来，没停，一人皱眉眯眼仔细瞧了瞧道：“不像啊，他们家出得了这种俊娃子？”

“怎么出不了了？偷来的儿子不算儿吗?”当即就有人调笑出声。

才嫁来没几年的新妇听着觉得困惑，李家不就一个儿子吗？什么叫偷来的?

她旁边的妇人低声解释道：“他们家之前其实还有个孩子，偷的别人的。后来人家亲生父母找上门来，那孩子就跟着回去了。”

新妇很快也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听着觉得不舒坦：“生恩养恩不都是恩？怎么还跟着回去了。”

同她解释的妇人笑了：“李家后来不是生了一个吗？什么生恩养恩，那都得是生不出来才讲那个。人回去跟亲爹妈过得不知道多好，这么多年都没回来一趟，你不知道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