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醉情》剧组离开后，李祁便开始钻研自己曾经写好的毕设。

“答辩答辩，只答不辩”的艺术，李祁早已牢刻于心，但他也不能完全回答不上来。所以每次温砀去上学之后，李祁就待在家里苦练口语。

因为李祁的工作告一段落待在家里，所以温砀每日放学都可以看到李祁的身影。从此，放学成为了他稳定的快乐来源。

六一将近，他拉着李祁的袖子，抬头问他能不能每天晚一个小时再来接他。

李祁猜测到了原因，欣然答应。

五月底的时候，李祁顺利完成了答辩。

日子有条不紊地推进，很快就来到了六月一号这一天。

李祁到校前，特意经过花店，买了一束新鲜的花朵。他还带了摄像机，准备录下温砀的表演视频。

他暗暗想着，这些都是小朋友成长的痕迹啊！多么具有纪念意义！

家长的看台和学生们是分开的，学生在两侧，而家长在中间看台。离舞台最近的，则是一些领导的位置。

和李祁曾经作为学生时参加的所有表演晚会一样，来的家长大多都是家里的女性长辈。因此，李祁的到场显得略微有些突兀了。不单是因为他的性别，还因为他太年轻了，不像有孩子的样子。所以还有家长问他是哪个班的老师。

李祁笑着道：“我是来看我弟弟表演的。”

听到这话的女人露出一点长辈式的羡慕来：“你们兄弟感情真好啊！不像我家那两个混世魔王！差了十岁见面还能天天打架。”

然后李祁比对着宋泽的发在家长群里的位次图，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是家长席的第一排。而班主任一般也在第一排，坐在班和班相隔的间隙里。

宋泽和孟启舟这对兄弟，都是极其敏锐的人，相处起来很费心神，而这场表演怎么说也得两个小时。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自己能坐得后面一点。

李祁心里叹了口气，想归想，他还是坐到了安排好的位置上。

这些天来他忙着毕业的事情，所以一次都没问过温砀他们六一准备的到底是什么。

相较于城里许多小孩从小培养起的繁杂的兴趣爱好，温砀因为出身的问题，在艺术领域，可以说是毫无基础。

李祁看着家长群里已经发出来的节目清单，温砀的表演排在了第十八位，倒数第六个。位置还算不错。

节目的名称是《青花瓷》。

离开场还有一会儿，一开始和他打招呼的女人正好坐在他身后。李祁坐好后不久，她就凑前来了一点问道：“小伙子，你是班上哪个小同学的家长啊？我家孩子叫龙元义，调皮的很。”

李祁惊讶地道：“原来你就是龙元义同学的家长啊。我常听我家温砀说起他这个同桌，是个很热情的同学，说不上调皮。”

常？当然没有，温砀很少在他面前提自己的同学，但是偶尔提起的名字里，的确有这个叫龙元义的。

而且，家长群里，他见到的几次作业提交情况里，这位小同学总是在“未交”的那栏……

果然，听到关于自家孩子的话，女人更加热情了几分：“哪里！他没有给温砀同学添麻烦真是谢天谢地了！”

然后女人紧接着就问了他温砀成绩好，学习上有没有什么技巧啊之类的话。

李祁和她一来一往的聊了一会儿，直到第一个节目开始，她才意犹未尽地贴回了椅背上。心道虽然自家臭小子学习成绩很烂，但的确很会看人。虽然臭小子的同桌父母皆亡，但她不相信这样一个人养出来的弟弟，会差到哪里去。

女人想着，审视的目光从前方的椅背上一划而过，随即她的注意力放回舞台上。看了三十秒，她忍不住心里感叹：这些小朋友的表演，真是童稚意味十足啊。

初二已经快初三的学生，学习任务已经逐渐重了起来，其实节目排练根本留不出多少时间。所以大多节目都是流畅有余，好看不足。

李祁其实根本不理解，为什么六一儿童节要让学生上台去表演。但他耐心地看着台上飞舞的一只只花蝴蝶，看着看着，倒也看出了两分乐趣。

宋泽在他身边坐下，和李祁一起看台上的表演。出乎宋泽意料的是，他发现旁边的男人居然看得很专注认真。

李祁对宋泽悄悄投来的打量视若无睹，只要对方不开口，他就当做是没看到。

这些天来，他杀怪训练演戏答辩马不停蹄地一样赶一样，乍一看到这种只需要他带个眼睛的表演，竟然觉得很是放松。当然，如果宋泽不在身边就更好了。

对于宋泽，李祁是不讨厌的，甚至有点感激。身为班主任，对方做得很好，温砀在班上的融入如此顺利，其中宋泽功不可没。但宋泽和孟启舟之间的关系……孟启舟虽然在是个警察，但是绝对和异端处理局有关系。

李祁不想与处理局有太多接触。他本不想猜测宋泽和处理局有关系，但是他隐约察觉到宋泽对他的兴趣，似乎超过了普通的老师对家长的兴趣。

不过，越怕的事摆到面前来，其实越应该以一副坦荡的样子去面对，否则他的秘密，就会像破开的蛛网里的物品一样，因着现实的重力总有一天会猛地散落在地。

好在，李祁是个不仅很优秀的演员，还很擅长织出保护的网。尽管织得不够缜密，但层层累叠起的效果也同样优异。

也许他该换个思路——自己常年在剧组内，就算接近他，又能发现什么呢？

两个人长相气质在普通人中都属于非常出挑的那档，看台昏暗的环境中，两人并排而坐的样子看上去很是和谐。

温砀作为会上台的表演者，待在下方等候的角落里，视线轻而缓地笼在那个区域里。他不太喜欢眼前的场景。

李祁还在专注地不带脑子地欣赏表演，对于温砀未曾凝聚的视线毫无所觉。

宋泽偏了一点头问道：“李先生觉得怎么样？”

李祁眨了下眼睛，反应了一下。似乎宋泽叫他，从来不会叫他温砀哥哥/家长。一般来讲，老师称呼家长都是叫xx爸爸、xx妈妈、xx姐姐之类的吧。

他礼貌地笑笑：“小朋友们的表演挺有意思的，准备起来应该很辛苦吧？”

宋泽说；“的确是。温砀为了这次的表演，就做了很久的准备呢。”

李祁：“宋老师这么一说，那我就更期待了。”

此时表演结束一段落，主持人上台报幕。

宋泽侧脸看着李祁：“李先生，我其实一直有一个问题非常好奇，想来问问你。”

李祁回望他，对上了宋泽细长的、带着好奇的双眼，“什么？”

对视的一瞬间，宋泽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你当初为什么要收养温砀？”好令人惊艳的一双眼睛。

宋泽的声音不大，但是在嘈杂的环境里，但是却很容易就让人听清。李祁心想，这人真是太适合当一名老师了。

李祁率先移开视线，转而看向舞台，但是宋泽看到对方的焦点下移了，这是思考的意思。

不过几秒钟，李祁就给出了回答：“因为他很值得。”

太简短了。太简短了。

宋泽早已拿到了关于李祁的所有资料。他想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决定养孩子？为什么会在那么年轻的时候选择养个累赘？又为什么要对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那么上心？是不是亲情这种感情的培养其实根本就无关乎血缘关系的？

他真的想知道，真的想知道李祁做出收养决定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也想知道为什么他可以对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如此上心……

宋泽感觉李祁这个答案太过敷衍，毕竟他也知道自己的确是可以被敷衍的对象。但是看到李祁说这话时眉眼便柔和起来的样子，他感觉到，也许这就是对方真心的回答。

得到答案的宋泽忍不住在心里苦笑。他知道温砀的童年，所以不愿用幸运来评价他。但是，能得到这么一个哥哥，他又忍不住觉得，如果这就是那些颠沛流离岁月的奖励，那他希望自己也可以成为被奖励的那个人。

宋泽的想法在心中如鸿雁般掠过，涟漪却久久未散。

他轻声感叹了一句：“这样啊…李先生这样的人真是少见呢。”

李祁笑笑：“有吗，也还好吧。反正我也是孤家寡人，养个孩子反倒更有家的意味了。”

宋泽虽然早就知道李祁的身世，但听到对方轻描淡写地说出来时，还是愣了一下：“抱歉…我不知道…”

李祁轻摇了下头表示没关系。他倒是没想到宋泽会问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也是，毕竟现在还不熟，问他的日常生活太过冒犯了。

李祁：“宋老师家里有兄弟姐妹吗？”

宋泽笑道：“确实没有，孟启舟是我的表哥。”

两人接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抛开别的不谈，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至少对于李祁来讲是这样的。

温砀在角落里默默看了一会儿就收回了视线。似乎除了自己谁都可以进入那个人的世界，哪怕是自己的班主任。

这时龙元义凑过来，看看他又看看看台的方向：“你在看什么？你哥哥也来了？”

温砀点点头。

龙元义“啧”了一声，“我妈也来了。这会儿说不定在上面都快睡着了！”

表演的间隙还有抽奖环节，李祁一般是没有这种幸运值的，但是温砀却被抽到了，上台得到了个抱枕。

李祁下面看着，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事实证明，运气也不会总是一成不变的。

温砀的节目终于开始了。

原来是乐曲合奏。

温砀拿了只竹笛站在舞台的左侧，上面还有弹钢琴以及古筝的。甚至还有舞蹈。

李祁举起了摄影机，调整好焦距，将全程都录了下来。

宋泽看到了李祁脚边的花，于是主动道：“这是给温砀准备的吧？等下我帮你们拍照吧？”

“是啊。那可太好了。”

看着舞台上站在光下吹竹笛的温砀，漂亮的眼睛微合，还带着微微的笑意，李祁透过摄像头，眼前稚嫩的脸庞好像和上辈子瘦削的脸重合了一般，他有点晃神，好像上辈子对方也是这样隔着玻璃窗笑。

女孩子们在台上舞着水袖，配上他们的竹笛、钢琴、古筝，和选曲倒是十分相配。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编排的。

其实温砀会竹笛，李祁还是挺惊讶的，而且……似乎对方吹得还很不错。

等待六一表演都结束后，李祁就在出口处拿着花等温砀。宋泽回到班上去看秩序了，出来的时候把温砀也带出来了。

李祁牵过温砀开始进行称赞操作：“你是什么时候学的笛子？吹得很好。你们的节目也很精彩。”

温砀捧着花，自然的香味几乎要把他这个人都淹没了。

他解释道：“以前温移教我的。”

李祁也不知道温移原来是会竹笛的。他摸了摸温砀的头发，宋泽轻按快门将画面定格了。

李祁察觉到了拍照，于是下意识抬头露出了一个笑容，温砀仰起头看他，随即也看向镜头露出一个笑容。

就这样，两人第一张合照就这样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