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希的机甲名为“沙棘”。

在外地人洛听起来，拥有这个名字的机甲不像是那种强到一骑当千，但可能也有两把刷子，像是一款还算能打的沙漠特化机型。

但洛的想法和这个名字其实没什么关系。

沙棘是琅降特产的一种小浆果，不算好吃，也不可能靠那个填饱肚子。只有恰好嘴里想有点滋味的人才会在路过时薅上一把，或者给家里的小孩带上一点。

在海希那并不完整的记忆中，还是少女的她，从孤儿院的院长“妈妈”那里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就是沙棘。

而在“妈妈”离开前，留给她的最后一份礼物，则是这台“沙棘”。

推进器的出力随着冲锋一路上调了三个档位，突进中的机甲就快要进入有效射击距离，而通讯器的公开频段还是一片死寂。

这是一种不言而明的信号，一旦接敌，便是交战。

另一侧的哈麦已经放慢了速度，他驾驶的艾森夏尔五代机没有使用标配的武装，而是将合金盾与□□替换成了两杆机关炮。当机甲行将进入敌人的射程，驾驶员势必要注意自己运动的轨迹。出力会部分调整至侧方推进器，保持一些无序的变速和侧移，然后再视情况保持或拉近距离。通常来说，一场小规模战斗的发展大抵如此。在机甲性能差距不大的情况下,老手一般不会莽撞行动，而战斗往往就会演变成等待与捕捉失误的博弈。

不过既然有通常，自然就有例外。

海希眯了眯眼，用力咬碎了一截糖棒。在即将步入敌人射击范围，火控系统开始工作的瞬间，“沙棘”突然再次提速，以超乎所有人预想的速度向前方三机的间隙中冲去。

“沙棘”的改装向来讲究一个因地制宜，换句话说就是有什么用什么。这么多年间经过了一次又一次乱七八糟的改造，早就看不出最初的架构。但不难看出，“沙棘”在引擎输出上和琅降的主流量产机差不多处于同一水准，本应并不足以支持进一步的提速。让它能够突破这个极限靠的不是性能，而是重量。除了位于头部的小型机炮和一把足够结实的实体剑，“沙棘”卸除了其它的主要武器，部件也大量替换成了轻型的结构。只有在这种极端的配置下，“棘刺”的速度才能勉强对洛的专用机做出应对，不至于在攻势下毫无还手之力。而为了对抗洛额外增加的这一点速度，便足以让她穿过第一轮的火力网。

海希擦着弹幕穿过敌人的阵型，抽剑回斩。并不锋利的剑锋扫飞了仓促举起格挡的电热斧，又回撤一步躲过了另两机的交击。

还凑活的反应速度，不错的配合，在琅降的佣兵中大概也是中上的水准。只以她一人之力的话，应该很难在短时间内取得战果。不过，这并不是一对三的战斗。

先是五发连续的炮击覆盖，紧随其后的是机关炮倾斜的弹雨。阿蛇从战车进行的援护射击炸散了三机组成的围攻阵型，哈麦的子弹则趁着敌人转身的空隙，如蛇一般死咬住中间那台的推进器，力求趁机扩大战果。

阿蛇驾驶的战车虽然在火力上不输寻常机甲，但在灵活度和机动性上要差上太多，所以在战斗中的职责一向是为海希提供远程火力援助。这次虽然和哈麦还是第一次合作，但他似乎也颇为擅长进行类似的配合，这无来由让海希对他的观感好了一丝。

射击仍在持续，三台机甲在无序规避时却未掏枪还击，而是保持着对海希隐隐的包围。

大剑乘势上挑，“沙棘”在逼开面前的敌机之后旋身反斩。剑身带动着机身的重量与斧刃相交，机甲借着反作用力向斜后方弹开，而下一刻，两机之间就多出了一道弹火犁出的浅沟。

优先对付孤身冲阵的敌人，这在战术上理所当然。但如果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取胜，那情况就会变得有些尴尬。新一轮的炮击在围攻的阵线中撕扯出了一线空间，海希驱动机甲欺身向前，穿过炮火激起的尘烟，死死跟住了眼前的敌人。

哈麦先前的射击并不足以破坏机甲的推进器，但还是影响到了它的输出功率。和另外两台机甲相比，这一架的速度就要隐隐慢上一线。

战场胜负，本来就在一线。

出力拉到最高，引擎进入超功率运转，就连上次维修新补上的装甲似乎都在咔咔作响。推进器迸发出焰尾，机甲挺剑前刺，这本非是海希常用的动作，而是洛惯用的招数，只是这招在此刻刚好合用。

这一剑就只是快，快过机甲的后撤，快过驾驶员的反应，快过战场上同时发生的一切。剑锋带着巨大的动能撕裂了装甲，斩入驾驶舱，在无人能听到的地方留下金属与骨骼摩擦的难听声音。

“干得漂亮。”通讯器中响起了哈麦的大嗓门，机甲平举着两杆机关炮前压，以一蓬弹雨浇退了敌机，“还有两台，让我们把这些鼠崽子收拾掉。”

琅降的老男人总喜欢管什么都叫一声崽子，根据前缀的动物表示截然不同的意味。若是有人闲着无聊要研究琅降的语言习俗，这多半是可以水出一篇文章的主题。具体的用法可能在不同的区域有所区别，但鼠崽子基本上都不会是什么好话。

海希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佣兵们总喜欢在通讯频道里大呼小叫，如果要回应每一句显而易见的废话的话，她确实有些嫌麻烦。现在“沙棘”的极限速度已经被对方掌握，想必安全距离也已经重新进行过测算，直来直去的突击很可能难以再次建功，还可能把自己置于险境之中。

那要怎么办呢，就你突突突，我哒哒哒，通过射击慢慢消耗机甲的状态，或者拖到有谁犯错？虽然人肯定少不了犯错，何况普通的佣兵，但海希一向更喜欢由自己来创造机会。她操纵机甲半蹲在被刺穿的残骸前，沉默地拔出实体剑，另一只手则捡起了落在一旁的电热斧。

“沙棘”在地面上划出弧形的行迹，头部机炮迸发出一道道聊胜于无的火线。在一番蛮不讲理的突击之后，海希似乎回到了常规的近战机甲的战斗方式，在回避射击的同时拉近距离。敌对佣兵的机体似乎已经开始注意起了安全范围，只要保证处在同伴的援护下，卸除了大部分射击武器的“沙棘”就被限制了作用。

四台机甲绕了一个又一个圈，枪与炮已经将地面近乎犁了一遍。海希又换了一根糖棒，眯起了眼。

她掷出了电热斧。

电热斧也好，重机枪也罢，当它被投掷出去，都不过是一块废铁。只是由机甲丢出的哪怕是废铁，那也是一块充满威力的废铁。

电热斧之后，是合金剑。

这种投来的巨物不同于枪弹，速度更慢，也更有视觉上的冲击力。被海希盯上的机甲如她所想一样做出了回避动作，并不困难地躲开了斧与剑，却也刚好处在了海希计算中的位置。

也就是说，就在刚刚被击毁的那台机甲前。

“Booooom。”海希吐出一个清亮的音。预先埋下的□□引动了机甲残骸中的能源，勾兑成了一炉巨大的爆炸。

海希想要拔剑并不必须要机甲蹲下不可，一把额外的电热斧更是没什么捡起来的必要，这些不过是为了掩盖真正行动而释放的烟雾。虽然去掉了主要武器，但海希对“沙棘”做了许多小型的改造，比如在飞弹发射仓中连接高音喇叭，又或者在机甲手指中藏上一些□□，这些小改造不起眼，但总有能够活用的机会。至于控制敌人的行动路线，迫使他们进入爆炸范围，对高机动性的近战特化机甲来说并不是一件太难做到的事。

她驱动机甲，趁着爆炸撞入了敌人的怀中，同时封锁住了来自另一架的射击角度。虽然已经没有了枪和刀，但机甲本身就已经是最为致命的武器。两台机甲如同贴面舞一般紧紧相依，“沙棘”亲密地把住对方的双臂，然后如同要倾倒在其怀里。

然后，出力。

机甲相对脆弱的关节连接在压力下一点点断裂，海希将扯下的机械手重重摔在地上，伸手捏住了仅剩的头部。

至此，胜负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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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将接上的孩子安置进房车。佣兵中并没有安排一个负责带孩子的位置，好在瑟并没有什么委托方的架子，而穆兹卡也乐意为她帮上些忙。刚完成了审讯的哈麦找来了海希，脸上完全没有刚刚取得胜利后应有的轻松感。

“他们找到了狙击点，只是那时候已经没法追踪了。”哈麦狠狠吐出一口烟，“不过刚刚已经确定了那几架机甲的所属，还真是一帮鼠崽子。打了一个来一窝的那种。”

“他们是‘互助会’的佣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