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燕燕轻盈,莺莺娇软。路边的绿草在清晨的薄光间伸着懒腰,倾吐出昨夜的露水。
我进了学堂,先生们还未过来。在我的位置上,放了一包用油纸扎好的东西。
???
我坐了下来,还疑惑这是什么东西,刚准备打开的时候,旁边就有道黄鹂般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可算来啦!”西丹谱冲我眨了眨眼,她那乌黑的盘发在微尘中轻闪着细光,“你昨儿哪去了?我旁边这位置空了一整天,那呆子又坐在前面,我连个能在课上讲小话的人都没了!”
“我昨儿身体有些不适,就没来了。”
“这样啊,那你可得注意下身体……哦,对了!你昨儿人没来,吃的倒是过来了。不过本小姐我从不白受别人的恩惠,你这桌上是我们漓古那儿的青团。前几天爹爹才托人给我送过来,我都一口没吃呢,你快替我尝尝味道如何?”
“原来是你放在这儿的呀!实在谢谢了!”
“嗨,谢啥,就当互相换着吃了,你快些尝尝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趁着先生们都还没来,忙拆开那油纸,捏了个青团,正欲放进嘴里时,前桌的汤许是就回了头来,盯着我一动不动。
呃……
“哈哈……你也来一个?”这下我倒是有些尴尬了,那还在手里的青团,也不知是放回去,还是塞进嘴里。
“呆子!你盯着人家做什么?!唉,你别管他,你吃你的!”
西丹谱眯起眼睛,双手环胸,又盯着汤许是一动不动。
“这个给你。”汤许是甩了只绿色的东西到我桌上,我定睛一瞧,才发现是一只比前两天更大的草蛐蛐。
“这个……给你。”不同于刚才的干脆,汤许是的声音此刻倒有些结巴起来。
我也有些好奇,将手中的青团塞到嘴巴里,看着汤许是将一只草编的蝴蝶放到了西丹谱的手中。
西丹谱有些愣住了,似乎并没想到汤许是真给她编了一只蝴蝶。
“呆子……随口一讲罢了,谁稀罕呀……”她小声嘟囔着,脸颊有些红。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蝴蝶包进了手帕里,又轻哼了一声,自顾自看书去了。
汤许是嘿嘿笑了笑,又转头盯着那包青团,眼神在我与青团之间来回扫视。
“……你拿一个?”
“不,我不是要吃。”他摆摆手,又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抓了抓脑袋,便回过头去。
这俩人……
我瞧瞧西丹谱,又瞧瞧汤许是,嘴角不禁染上笑意。在他俩面前,这青团的甜味倒是略逊一筹。
笑容没有维持太久,一个敏感的词汇又在我的脑海中浮现。我有些恍惚,这笑便也沾了些苦味,逐渐在脸上褪去。
先生已经来了,我将青团重新扎好,收了下去,准备上第一堂课。
“听说了吗?过几日中苑组织了场投壶比赛!”
午时,公厨里人满为患,我将视线从书上挪了开来,“投壶?”
“算是一个集体活动,以前也有过,都是自行分组比赛的,到时候我们仨儿一块儿,再叫上其他几人一组吧!”
汤许是一边扒着饭,一边说着。
“嗯,行!”我回应一声,又将视线重新埋在了书上。
“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你这样天天吊儿郎当的,叫我怎么放心你过小选?”
西丹谱放下筷子,踹了汤许是一脚。
???
她这幅“严母”教训“逆儿”的语气,倒搞得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是啊,主要我才入学没多久,没多少日子又要小选了,只能抽着时间来补了。”
“哎呀,主要他这样,我实在不放心。”她又瞟了眼汤许是,撇撇嘴道:“算了,反正过不了小选,也是季伯母过来骂你。”
“我也有认真了,你俩是不知道,我每天回去之后都偷着学呢!外人看着我是一副混日子的样,你俩可别以为我真的就在混日子!”
“哼,油嘴滑舌!”
“唉,大小姐,我可真的有在认真学呀!”
“嗯,我信了,行了吧!”
“你俩……”
“我和他关系一点也不好!”
“嘿嘿……”
……
习完午后的课,西丹谱抱怨公厨的菜都吃腻了,问我和汤许是去不去外面的食肆吃些别的东西。
我因为还要去爻无那儿,便找了个借口婉拒了。
于是,就她和汤许是两个一起去了。
时间匆匆如流水,在不知不觉中,在书香阵阵里,好几日便就这般过去了。
这几日,我在学堂里同西丹谱和汤许是一块儿学习。
下了堂,又在爻无那儿弄懂了很多原先不太清楚的东西。
而回去的路上,也都是畅通无阻,再也没有出现灾厄。
一切都淡若止水,一切都岁月静好……
倘若我不知道那所谓的灾厄,这一切便都是风景旧曾谙。
心里压着事,注意也很难被彻底转移走。每当我躺在床上时,准备入睡时,它就会在白日的假装忘记里又蹦出来,绕着我的脑袋,转个不停。
不知道严辌頫是否也同我一般,在这灾厄的困扰中目不交睫。
我想到他,于是他的容貌,他的声音,都伴着那日在先尊花囿的记忆反复起来。
而我便可以在这盘点反复里,昏昏入梦。
很快,就到了投壶比赛那日。
我同汤许是他们早就定下一队了,但规定是每队五人,我们仨还得再拉两人。
学堂内,是不同往日的纷纷扰扰,我们又拉了一位名叫夏伏蛰男子入队。还剩下一人,左找右寻,都是已经入了其他队的。
我东张西望,终于找到一个孤零零的背影。
“同学,你好呀!”
那人迟疑了片刻,但最终还是慢吞吞地转过了身。
“唉,是你啊?”我看到她的脸,认出她就是第一日在公厨里差点撞倒我的那位女子。
“秦……秦罗敷?是吧……””
好险,差点把她名字给忘了。自我入学后,都是跟着汤许是和西丹谱他们一块的,对其他人的名字,只能靠上课先生的提问来记,很多都不算熟悉。
所幸,那日后,又有先生在课时问过这位女子问题,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她叫秦罗敷。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很快低下眸子,整个人瑟缩在一起,只轻轻点了点头。
是我太过热情,吓到人家了?
虽说我也没觉得自己是个很热情的人……
我清了清嗓子,又对她说:“同学,我们这队还差一人,你要是还没进队的话,不如来我们这儿?”
她还是只以点头回应。
我看着她,心中倒出现了一幅鹌鹑的画面。
“那行……额,过来吗?”
我实在不太会应付这样的人,只敢轻声细语地问着,生怕哪个字说重了,让她给吓到。
“……好。”
虽然还是点头,但这次好歹是多了个字。
我带她往我们队集中的地方走,远远的,我就看见西丹谱挥着胳膊,大声问道:
“道昇,你找到人了吗?”
“找……找到了。”
我原也想大声回她,但在意识到身边的人后,我仅吞出一个字便又收了回去,等到与西丹谱走近了,才平和说到。
“谁呀……她,她吗?”
在看到是秦罗敷后,西丹谱闪过了一刻的迟疑。
我有些疑惑,又问,“嗯,怎么了吗?”
“啊,没什么,也行……都行……”
我心中疑惑更深。而在汤许是和夏伏蛰回来,看到秦罗敷那面面相觑的表情后,我隐约觉得自己,有些弄巧成拙了。
但没办法,人是我邀过来的,我也不能叫她原路返回。
于是我选择性忽视了他们的诧异,只傻笑着装糊涂。
比赛是由抽签来决定对手的,汤许是抽完后,将一张明晃晃写着“6”的纸条递给我们看。
“6”的对手是“5”。
我稍微找了一下“5”队,见莫上桑就在那队。
唉,说不定他一人投中的数,恐怕得有三四个我加起来之多。
这并非我自谦,只是我确确实实对自己的准头有数。
比赛从“1”与“2”开始,我们是“6”,自然也就得排在后面。
我还是有些在意刚刚的事,于是,我拉着汤许是,刻意找了个僻静的场所。
在大伙儿都在观看投壶比赛的时候,我倒更关心他们见到秦罗敷后,面色凝重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