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之语铿锵有力,字字句句皆是信义。
少女日复一日的等,从青丝到白发,从春景到隆冬,从战火纷飞到新中国成立。
她也曾随过军,上阵杀过敌。从娇娇弱弱的旧时代女子,到满身荣誉“勋章”,历时二十一年。
国已平,家未成……
隔着屏障,枟姜怔立原地,透过那双眼跨越时间洪流,见证二人缘浅情深,与命运博弈而落下乘 。
那天你甫一低头
似神明垂首
看向我的目光
等着淡淡忧愁
少年你为何不向前走
往后的路不必回头
……
在一阵哀婉空灵的歌声中,枟姜从睡梦中挣扎出来,揉着肿胀、刺痛的太阳穴,拿起身旁手机,迷迷糊糊接通电话。
“……”
“喂,你好,哪位?”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在她快要失去耐心时才轻声开口。
“……是我,阿姜。”
“……半夏?”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与称谓,枟姜缓慢起身,为自己接了杯温水灌下肚去。原本混沌的脑子清醒过来,只是心中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说起来,自上次那件事后,她们二人已有三年未曾联系。
“我回宜市了,如果明日午时你有空的话,可以到清水居同我小聚一下吗?”
林半夏握着手机靠在窗边,尽收窗外灯火辉煌,身后是爱她的丈夫和两个酣睡的女儿。
“可以。”
枟姜哑然片刻方才拾回声音,随意点头应下。而后便是长久无言。
“阿姜。”
“嗯。”
“对不起,以及……我想你了。”
“没事,都过去了。”
枟姜偏头看着窗外玫瑰,语气淡淡,没什么感情的回应。
林半夏红唇微张,欲言又止,终是叹息一声后道别,挂断电话。
“亲爱的,你那位朋友不愿意原谅你吗?”
她的丈夫厄琉斯从背后环住她,下颚抵着她发丝,略带好奇的询问。
林半夏回身拥住他,把头埋在他胸前,沉默不语。厄琉斯也不强迫她,温柔轻抚她的脊背。
妻子与她朋友之事,他其实也知道一些。说起来,二人之所以闹僵,还是因为他。
*
挂断电话,枟姜重新躺回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林半夏是隔壁邻居家的孩子,二人自小一起长大,也称得上是青梅与青梅,两小无猜嫌。
幼时,二人皮实得紧,一天不打就上房揭瓦,可以说无恶不作。
用泥巴做蛋糕,爬树掏鸟窝,偷对方家里的红薯、玉米烤来吃得满嘴黑,然后互相夸赞。下河洗澡、抓螃蟹,溜猫逗狗,人见人嫌……
后来随着时间渐渐长大,关系也渐渐疏远,各自有各自的小团体。偶尔在楼梯间碰上,也只是点头问好,甚少言语。
关系再次好起来,是在31岁那年夏,林半夏25岁时便放弃上好工作,带着一腔爱意奔赴落魄男友。
二人携手努力,眼见日子有所起色,却在一个夜班凌晨,她回家拿东西时将他与小情人抓奸在床。两人大吵一架,她极其狼狈的被赶出出租屋,坐在马路边上号啕大哭。
茫然又无助,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恰逢枟姜与奶奶在当地旅游,将她认出并带回酒店拾掇一番,而后带她回到出租屋拿走属于自己的东西,还将渣男骂得狗血淋头,且附赠一顿暴揍。
后来,二人关系重回幼时,这一保持,就又是七八年。
枟姜曾听林半夏说过最多的便是:“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惯会花言巧语骗人心。”
所以在她又一次选择奔赴爱情,远嫁千里外的m国时,她选择站在她父母那边,一劝再劝。
这一劝,友谊再次迎来裂痕。不如上次清风拂,露过人间仍欢好。这次是用石碑刻。
她仍记得那一天,她替她父母为她送去一碗鸡蛋羹。“夏夏,简单吃一点吧,伯父伯母也是为你好,你忘了上一次你……”
“姜姜,你不能因为你不被爱,没人爱,就不允许我被爱。”
她将鸡蛋羹掀翻在地,双目血红,满目怨怼,好似在看一个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
“你在劝慰什么呢?看到我幸福就有那么难吗?”
其所言,不可谓不恶毒。
后来,林半夏远嫁那天,原本说好由她送出门,由她做伴娘。她却连门也进不去,彻底成为恶人。
她不是未曾想过联系化冰,只是发出的消息后是红色感叹号,好友验证一直石沉大海,电话那头永远正在通话中。
摇头轻叹一声,甩去脑海中那些不好回忆。左右辗转反侧也睡不着,窗外天边亦泛起鱼肚白,便起身收拾自己。
清雅素色修身旗袍,配银叶竹节流苏耳饰、水晶珍珠项链、绿玛瑙手串、白色法式玛丽珍粗高跟小皮鞋与同色系单肩包。
至于头发,则用一根银簪半挽,垂于右侧。
今日除了与林半夏的会面,她还准备去做财产公正与遗嘱确立。
草草吃完早饭,枟姜便驱车前往市公证处。房子不贵,法拍房,300平45万,自带一个小院。代步车15万,以及当年占地赔偿金,而今所余不过12万。
只待七日后,所有遗产由两个妹妹与弟弟三人平分。
一套流程下来,已是十一点五十,至清水居时近十二点半。
一进门就有服务员在确认她身份后,引着她径直进入清水居后边的小别野。
“枟小姐,先生、太太和小小姐们在里面等着您。”
枟姜点点头,大踏步跨入其中。
“抱歉,早上有事耽搁,让你们久等了。”
“阿姜……”
林半夏一见到少时挚友便怔然起身,忐忑开口。
她的鼻尖酸涩,眼眶微红。那未经多少岁月风霜的脸上挂着笑,混着清浅泪滴,将破碎感体现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