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三年再见，枟姜说不清自己是何心情，只是怅然的同时带着释怀。正如昨日风雨在昨日，今日已是新今时。

“好久不见，半夏。”

她张开双臂迎上去，声音平淡，全然不似林半夏那般带着颤。清婉淑丽的脸上挂着温柔浅笑，淡漠疏离。

二人久久相拥，咸涩泪滴大颗大颗浸湿她衣襟，所有酸楚情绪化作一声无奈叹息。

“好啦，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哭，也不怕叫人笑话？”

她将人从怀中拉出，轻柔替她拭去泪滴，嗓音温润，神色柔和。

“我看谁敢笑话我！”

林半夏说着，回头狠狠瞪了一眼满脸宠溺瞧着她却笑出声的厄琉丝，拉着枟姜的手往餐桌走，边走边恶狠狠道。

“看什么看，还不快带着两个孩子过来吃饭！”

一桌子美味佳肴，半数以上是枟姜曾经爱吃。

松鼠桂鱼，卤水鸭掌，鱼香肉丝，蟹黄豆腐，白斩鸡，青椒皮蛋，香煎茄子，酸菜粉丝汤，肉沫蛋羹，金丝虾球……

每一样都色香味俱全。

厄琉丝一家与枟姜都是食不言、寝不语的性子，故此饭桌上安静到只有咀嚼与瓷勺碰撞声。

吃完饭，林半夏带着枟姜上楼，厄琉丝则带着两个孩子在庭院里散步消食，给二人留下足够安静的独处空间。

“阿姜，再为我梳一次发吧。”

林半夏坐在梳妆镜前，手抚瓷面，红唇轻启，皓齿明眸。女子站在她身后，纤细手指在发间翻飞，不消片刻，一款简约大气的新中式盘发便已成型。

梳完发，枟姜依旧将手搭在半夏肩上，一如三年前那般。只是微微前倾的身子，清澈与淡漠视线于镜中相撞、交汇、久久凝视，终是叫林半夏败下阵来。一向悦耳的嗓音在此刻萎靡，染上恼怒与悔惧。

“阿姜……”她嗫嚅着，喉间万语千言，到最后吐出的也不过是晦涩苍白。“这三年……你可有怪我？”

枟姜垂眸，掩去眼底讽刺和嘲弄，唇角微勾，听着窗外依稀传来的，来自厄琉丝父女三人嬉戏打闹声，嗓音温润，字字珠玑。

“半夏觉得呢？”

林半夏闭眼苦笑，当初之事，虽确实是她不对，却又何至于此？竟是连一句话也不愿与她多说。

“若是想要修复感情或者道歉，那么大可不必。你与我相识三十有七，最是知我性情。说我凉薄也好，淡漠也罢，有些事情既已发生，便再无转圜余地。

你至如今这般身份与年龄，也应是明白：没有人会永远在原地等你，也没有谁会永远原谅你。我不计较你曾带给我的痛楚，并不意味着它便可以被揭过或者当做未发生。

不否认你曾是我最好的挚友，与我无话不说，于月下花前规划梦想和余生。但回忆之所以是回忆，便永远不可能回到过去。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有些事，可一而不可二。

话未尽，但你明白我所言何意。

我希望是平静的，就像一个湖泊只落一片枯叶，只起一点涟漪。而不是片片枯叶落同湖，片片枯叶起涟漪。”

语毕，枟姜放开搭在林半夏双肩的手，并不理会她脸上的错愕与震惊，快步推门离去。

清水居外是灿烂烈阳，喧嚣之风，落叶翻飞间被碾碎于车水马龙。青女以手遮阳，远眺青山，吐郁结之气，笑将近未来。

清水居内是泣血啼哭，不谙世事，水清花香。

她们终于不惑之年，再行青春稚事。只是这一次的分别，是为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