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后，我有意无意地避着顾清煜。皇帝说要我带着顾清煜逛逛京城，可是近几日国师府实在是太忙了。想来，国事当先，我可没一刻得闲。

不料三日后，顾清煜突然登门。

迈进厅堂，顾清煜正坐着，慢条斯理地饮了口茶。看见我，他从怀中小心地拿出一样黢黑的东西递到我面前。

只消一眼，我的心便往下沉了半截。

一块铁片，隐约有些锈迹。要命的是，我恰恰认识。更要命的是，或许还与早已身亡的”姜子衿“有关。我心中暗叫不好，早就说了该躲着走。今天就不该出来见他，称病也就是了。

顾清煜又把铁片往前伸了伸，“在下在边疆时就听闻国师大人精于卜算。身在京城却能知天下之事，解百姓之危。不知道，可否劳烦大人为在下解惑？”

“不……”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一声“不知”堵在口中怎么样也说不出口。却又实在无法告知实情。这铁片，是令牌，一支绝对隐秘的皇城军队的令牌。

顾清煜不该知道，姜子衿也绝不该与京城相关。而今，只能抵死不认。

见我久久不答，顾清煜只觉得意料之中的失望。他把铁片拿回，握在手里摩挲，面上显出些抑制不住的悲戚，“这是亡妻留下的唯一遗物，我查了两年，只知道是军中之物，却再查不出什么。本来以为，今日会有些收获。”

我看着铁片被他牢牢攥入手中，又贴身放进怀里。我的手腕开始隐隐作痛，又想起了那个在烛火下一腔情意的少年。原来，他口中的妻子和故人，竟然说的是三年前本该烟消云散的姜子衿吗……

好傻。

翩翩少年郎，前途本无量。却因为一段莫须有的情谊，被逼成了当今这副摸样。忽然又觉得有些苦了。

可是，当下他名声赫赫，卦象已现。他必须为国所用，我也绝不可能告诉他实话。

我垂下眼道：“或许能找到些线索。不过，我想换顾将军一个承诺。”不该的，多此一举。

他的眼中忽然迸发出神采，手腕一下子被他拽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又转而放开。

“好！”

“不再想想？”我撑起下巴，等着他的回答，又转了转刚被他放开的手腕。

他摇了摇头，“不需要。”抿了抿唇，他抬头看向我，神色认真：“什么承诺？”

“帮我做一件事情。具体是什么事情，一年之内我会告诉你。”等到灾祸解决，晟国平安无恙，或许也该是真相大白的时刻。

他定定地看着我，眼神中流露出探究之意，又提出了新的交易，“我实在觉得大人面熟。不若我帮你办一件事，换看看大人不戴帷帽的样子。”

我皱眉，有些莫名地看向他。背后慢慢爬上一股寒意，他又在试探。悄悄蜷起手指，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手掌已经微微汗湿。稳了稳心神，我直接揭下了帷帽。

“不必，帷帽而已，摘就摘了。顾大人觉得如何？”

当年我易了容，他绝对认不出我。姜子衿已经死了，相见不识是我和他最好的结局。

他眼神幽幽地看了我半晌，自嘲地笑了笑，却透出些失望来，“大人形貌昳丽，乃是天人之姿。”

他看了一眼之后，眼神就失望地移开了，真是夸得半分都不走心。“我等着大人的条件和答案，今日先告辞了。”

顾清煜转身离开。在离开国师府后，他低头又握了握手掌，试图唤起记忆中的感觉。

姜离给他的感觉很熟悉，但她又不是她。

这一晚，顾清煜在街边酒肆喝了一杯又一杯，喃喃自语着，“子衿……子……衿……”手中，依旧紧握着那一块铁牌，仿佛握着情人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