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尔将车停在一家老旧的房产中介门前，降下车窗，点了一支烟。
“不然我闲的？跑两个多小时高速来这儿？”
赵方扒着车窗往外看，“这县城看着消费水平不行呀!”
“不想跟着我，现在就可以下车回青城。”
车里空调的余温散尽，陈尔打开车门下了车。
“没没！我哪有不想跟着您的意思啊！”
赵方也赶忙跟着下了车。
房产中介的旧木门敞开着，卷帘门是后来硬装上去的，向外凸出了一大截。
铺子面积不大，里面还有个房间，门敞开着，能看得出来兼具了厨房和卧室的功能。
跟青城那些西装革履的中介小哥不一样，这家店的小哥穿着工字背心花裤衩，双脚翘在桌子上，吹着一台破旧的落地扇。
面前的茶水已经凉了，嘴里发出有节奏的呼噜声。
赵方敲了敲桌子。
“醒醒呗！来客户了啊！起来招呼下！”
房产小哥一激灵就醒了过来，将翘在桌子上的脚拿了下来，抹了一把嘴角的口水。
“来了来了！”他揉了揉眼睛回了神儿，“二位，要租房子？”
桌子上有个崭新的烟灰缸，陈尔拉了把凳子坐下，弹了弹手里的烟灰。
“就在这度西岭的山道口附近，路边，要开敞的大间，最好是带院子的。租两年。”
张新将桌上的登记册拿来，一页一页翻着。
“稍等，我给你查查。”
开敞，带院子，租两年。
在这满地是熟人，租房不用找中介的香城，这两位对他来说可算是大客户。
“二位租来要做什么用？”
赵方看了看他桌上落了灰的电脑，只有零星几个键还有鼠标泛着油光。
啧，这录入信息的方式可真够原始的。
“武馆！”
“武馆？”
张新抬起手比划了比划，脸上的肉都跟着抖了三抖。
赵方颇为傲娇地点了点头。
“开敞？带院子？”
这登记册总共也没有几页，张新很快就翻完了。
“倒是有个合适的旧院子，就是烂尾了，窗户门子都还没装呢。”
“嘶……”赵方倒抽半口气，“你就不能找个合适的？”
张新嘀咕道：“你们这要求太多了。”
赵方不干了，“我们都没提什么要求！你是不是专业的啊？”
“当然专业了！”张新不服气了，举起了手中的册子，“这些房源可都是我亲自考察之后，再一笔一划亲自写下来的。”
赵方乐出了声。
“现在谁还用手写啊？你的电脑是摆设吗？”
“谁说是摆设？这电脑我用来玩纸牌和扫雷的！一天都不得闲！”
“……”
赵方还真找不出什么词反驳了。
“行了！”陈尔江手中的烟头掐灭，“去看看！”
“哎！哎哎！好！”张新抓起桌子上的手机和钥匙装兜里，“您怎么称呼？”
赵方翻了个白眼儿，“叫陈哥就行！”
“陈哥！咱们这就走。”
张新挑衅地看了一眼赵方，又摇了摇头。
果然叽叽歪歪的人是当不了大哥的。
赵方看他那小人得志的样子，咬了咬后槽牙。
俗话说，君子报仇，不看眼前——等他在香城混熟了，再回来找这小子算账。
张新快走到院子的时候就后悔了。
要是晚一天，稍微打扫打扫，这价格，应该还能再抬一抬……吧？
三人站在房子前。
张新偷偷观察着陈尔脸上的表情。
只可惜，根本看不出他到底是不是满意。
商场如战场，一般这时候，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张新闭紧了嘴巴，如临大敌。
开敞的大间是临街的，开敞是开敞，之所以没装门窗，是因为……
根本就没盖好。
水管和电线好多都裸露着。
院子里的地面也只硬化了一半。
“你这是，诈骗吧？”
赵方看着眼前一望到底的庭院，太阳穴跳了跳。
“也不算吧？”张新指了指通往度西岭的那条山道，“度西岭山口。再看这开敞大间，这开敞的，窗户都能安装落地的，能更好地展示武馆风貌。这二层可以收拾收拾住人的，您二位一听就是外地来的，住二楼就省得再租住的地方了。这院子，多带劲儿，那没硬化的不是方便种菜么，这样还能省一笔买菜钱……”
“你这房子，打算租多少钱？”
赵方还想说什么，听见陈尔这么问又咽下了嘴里的话。
“一年两万三，中介费按单月百分之六十，抹个零头，按一千三就行。”
陈尔看了张新一眼，“帐算的不错！”
“害！”张新摆摆手，“基本技能，基本技能罢了。”
“那你再算算，这房子装修下来多少钱。”
陈尔看了一眼通往度西岭的山道，手里夹着的烟到底是没点。
这东西，得慢慢戒了。小满不喜欢。
“装修？”张新抓了抓脑袋，“我在电影里看过，武馆地面都是木质的或者是什么胶的。我认识一个哥们儿倒腾木地板的，剩不少尾货，能便宜。要是花色不同咱就当分自然区域用了。这样的话地面找个平，改好水电，铺上木地板，再买买必要的厨具和卫浴。院子要是不硬化，就这么着也就是买点菜籽儿的事儿。”
张新在心底算着账，嘴上根本不敢说出来。
要是说出来，这单生意指定是成不了。哪个租客会为了租两年把房子给装修起来啊。
陈尔走了一圈，用脚步丈量了一个大概尺寸。
“一楼得两百五十平往上了吧？二楼除去露台也得百八十平。”
“对！”
“木地板就算是尾货，也便宜不到哪去。改水电、买厨具卫浴，这算下来，要比两年租金贵不少呢！”
“是！”
张新有些心虚，迟疑了一下，到底没反驳。
“这房子是你的吧？”
“嗯！”张新猛然抬头，“啊？你怎么知道？”
“猜的！”陈尔挑了挑眉，“还有别的房源吗？”
“有！”
张新垂头丧气了一瞬，重新打起了精神。
租不出去是正常的，把别人的租出去也行。钱吗？挣一张是一张。
三人又看了几套房子，越看越远，干脆就开车在香城转了起来。
陈尔面上一直都波澜不惊，张新也看不出他到底中意哪套房子。
他自小在香城长大，别看他那铺面破破烂烂的看起来不是很正规，他手里的这些房源旁的中介还真不一定有。
“就这些了，其它没有符合要求的了。”
陈尔没有回答，只道：“辛苦一下午了，请你吃个饭？你推荐个地方吧！”
“吃饭？”
张新长出了一口气，看样子是都没戏。
“指个路。”
“行！那我也就不矫情了！”
赵方不这么想，他估摸着陈尔是看上了哪套房子，想跟这小子砍砍价。
张新找了一家小巷子里的苍蝇馆子，菜单用红纸黑笔写了贴在墙上，价格很合适。
陈尔敲了敲桌子，“张新，你先帮我打个电话，用你的手机。”
-
第二堂课应该是户外活动课，学堂的院子里不断传来孩子们的笑声。
满听并没有受打扰，她照着松月凉的笔迹，循着感觉写完了五篇字，离六点半还有半个多小时。
想到松月凉说的那句“习字不可急功近利”，她便将手中的毛笔放下了。
想到白露预定的那家民宿，她打开手机查了一下位置。
从地图上的直线距离来看，离度西岭并不远，但要从香城的另一条山道上山。
手机界面弹出了新的来电，是一个陌生号码。
“你好！”
“你好！请问是度西岭小学的满听老师吗？”
“我是，您是哪位？”
“满听老师你好，我们这边是香城的一家武馆，可以教受武术基本功和散打，小孩和大人都有课程，您有需要吗？”
满听站起身子，朝院子里看去。
熊出正跟孩子们一起挖坑，松月凉站在一边，一身浅亚麻的长衣长裤已经惨不忍睹，全是泥土草屑，如果她没看错，裤脚上有两只硕大的蜗牛正想着他的裤子努力往上爬。
“暂时不需要。”
“好的，那不打扰您了。这样，方便加个微信吗？有需要您可以随时跟我联系。”
满听直接道：“方便！”
那边沉默片刻才道：“好的，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张新挂了电话，赵方道：“可以啊！这招生的口吻挺专业啊！满听老师是不是不同意加微信？她那人，能打，还冷得很！”
“她说‘方便’！”
张新一听满听的声音就知道她是那种不好接近的，也没想到她能同意。
“度西岭小学到底是属于香城的教育圈子，各校的老师们多多少少都跟培训机构有联系，有什么活动也会互相帮忙。加你微信是为了提前给工作攒攒人脉。”
陈尔太了解满听了。
“现在咱们聊聊你的院子，关于装修和租金，我有些自己的想法。”
“我的院子？”张新瞪大了眼睛，“我那还没盖好的院子？”
陈尔点点头。
张新选的这家苍蝇馆子他很满意，不贪便宜不越界。
而让张新打这个电话，一方面是再次确定满听在度西岭小学，另一方面是试探一下张新这人能不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