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巨大的泡泡升起，朝着落日山的方向飞去。
“哇！快看！落日神殿！”
“我还是第一次在这个角度看到神殿。”
“太漂亮了。”
“近了哇！更近了！”
满听看着眼前的神迹，身体微微前倾。
她昨晚一直守在神殿，松月凉没有任何动静儿，她的满腔不安不知道如何安放。
余瑜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催促道：“律启大人，再快点儿。”
“就是！律启大人，快点儿，再快点儿！”
“加油！”
只是催促并未生效，泡泡反而飞得越来越慢了。
“怎么好像慢了很多？”
“我觉得也是！”
“律启大人，你是不是不行了啊？咱们飞行的速度越来越慢了。”
律启黑了脸，“闭嘴！要是你们几个小鬼，飞都不一定飞得起来。”
小孩子净瞎说，男人哪能随便说不行？
但律启还是被迫停了下来，再不停下来，他必定要在这半空中翻车，很难看的那种翻车。
可恶的度西，还特意布了一层结界针对他。
这是真的把自己当贼来防了，几百年的兄弟算是白做了。
他看着几个轻松穿过结界的小妖怪，醋道：“我说……要是没有我，你们几个能飞过去并且安全落地吗？”
离律启最近的是余瑜和满听。
余瑜转头，大声问：“律启大人，您刚刚说什么？”
她话音刚落，结界里其它几个泡泡瞬间失去了支撑，急速下坠。
里面的几个小妖怪惊呼，但很快就用微弱的妖力稳住了身子，摇摇晃晃地重新飘了起来，有些幽怨地看向了律启。
来之前说好的，律启大人用妖力帮他们维持泡泡飞到落日山。他们自己，确实是妖力不足的。
律启摸了摸鼻子，无辜道：“别这么看着我。这里有结界，你们妖神大人特意拿来防着我的那种，我过不去。”
小妖怪们看向落日山，目测了一下距离，有些挫败。
律启话锋一转，“但是，我有个主意！”
小妖怪们的眼神瞬间就亮了。
毕竟谁也不想就此落地，再爬到山上去。
律启朝余瑜勾勾手指，两个泡泡轻轻撞在一起，聚成了一个。
“只是，需要委屈一下小满。”
满听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爽快！”
律启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小满了，她这个性格可比度西好太多了。
律启打了个响指，三人的泡泡瞬间失去了支撑。
失重感让满听惊呼出声。
余瑜眼疾手快抓住了满听，却跟她一起往下坠去。
“哎？又来？”
余瑜刚想控制泡泡，就被律启捏住了命门，半点妖力都使不出来了，三人连城串儿往下坠。
“律启大人，你干嘛？”
风声混杂着律启的声音传来，“小鱼儿，耐心点儿！我不是说了要委屈一下小满！”
满听还没适应身体下坠的失重感，脖子里的碧玉珠就浮了起来，星星点点的白光散出，将整个泡泡托起来，穿过了结界，飘向落日山。
即使是白天，依旧光芒繁盛。
“果然进来了！”
律启勾了勾嘴角，顺手牵上了另外几个小妖怪的泡泡，高声道：“坐稳了，咱们走啦！马上就能到神殿了。”
果然，拿捏了小满，就是拿捏了度西。
几个泡泡直接落在了神殿的台阶下，然后悄无声息散去了。
白色的星星点点朝着神殿之上涌去。
一行人拾级而上。
台阶尽头，半透明的松月凉亭亭站着，像是一团马上就会被吹散的光。
满听顿住，眼眶有些酸。
陌生的情绪将她淹没——明明才一晚上没见，她却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
律启揉了揉眼睛，“度西，你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
昨天晚上打他的时候挺威风的啊？
松月凉没理他，只是盯着满听。
律启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满听，恍然后惊道：“你俩没结契？！”
没结契，就算交了本命珠也不算是夫妻，那就更不可能有后代了。
昨天晚上他那么不管不顾，是真不要命了！
为了小满，是真不要命了！
律启大步跨上台阶，同时双手结印，周身的妖力不要钱一样涌进了松月凉的体内。
松月凉没有拒绝的能力，只能道：“不用！”
“闭嘴！”
虽然不是他本意，但度西受伤确实跟自己脱不了干系。
松月凉只能看向满听，满眼无辜，“我不想要的，是他非要动手的。”
律启的额角跳了跳，“你这是什么口气？吃亏的应该是老子好吧！”
几个小妖怪也学着律启的样子，将自己微弱的妖力送到了松月凉体内。
但是全被律启挡住了。
他凶巴巴道：“你们瞎掺和什么？留着那点儿妖力长个儿用，一个个跟小萝卜头儿似的。”
小妖怪们想反驳，张开嘴又闭上了，同时“哼”了一声。
没多久，松月凉的身体便又凝实了些，至少不会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散了。
松月凉开口，“可以了！”
律启手中结印变幻，切断了妖力输送，脚下一个踉跄。
他伸出手臂，柔弱道：“小满，扶我一下！”
“啪！”松月凉一巴掌拍了上去。
律启瞬间站直了身子，“行行行，我走，你们聊！”
他一挥手，连同几个小妖怪直接消失。
啧！本命珠都交出去了，人还没追到手，也真够可怜的。
松月凉明显得松了一口气。
他垂着眼睛，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一步解释：“我们之间，就是朋友……”
“我没事！”
满听打断了松月凉的话。
两人既然是朋友，她就更不该让松月凉因为自己跟律启继续产生误会甚至矛盾。
“律启对你，是真心的！”
真心的。
真心的？
松月凉一惊，猛然抬眼，身子僵住，结结巴巴，“他……他他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他想来学校扫地，说自己扫地扫得很干净。”
松月凉大声拒绝，“不行！”
律启现在对他而言就是个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会让小满误会什么。
“？”
松月凉随便编了一个理由，“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扫不干净的！”
“谁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了？”
律启没忍住，幽幽出声。
他将一群小妖怪扔给木余就又偷偷跑回来听墙角了，刚好听到度西这般评价自己。
他不能忍！
松月凉咬牙切齿，“你给我滚下来！”
“不！”
听墙角就是要躲着才够氛围。
“你是不是还想被我揍得再睡上几百年？”
律启炸毛，直接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声音大得很委屈。
“凭什么啊？上次你揍我都还不知道为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
满听试着劝架，却无从劝起，只能很是苍白地吐出了三个字，“别吵了！”
两人同时冷哼一声，别开了眼。
就像是两个吵架还没分出胜负的小学鸡。
“律启，下周学校要直播，过了下周咱们再商量这件事？”
“不行！”
“不行！”
两人异口同声。
松月凉不同意律启进校门。
律启不同意晚一点进校门。
“你凭什么说不行？”律启更大声了，“咱们几百年的交情，我为了你回去上族学，现在我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都不同意，你到底有没有心！”
“！”
松月凉倒抽一口凉气，捂住心口，微微弯了腰。
律启这个家伙，非要在小满面前说这么不清不楚的话吗？
“松月凉？”
满听上前一步想扶住他，却直接穿过了他手臂。
松月凉的身体又恢复了半透明的样子，甚至还不如之前，她瞬间面无血色。
律启臭着脸，一只手虚覆在松月凉的左臂上，“好了，扶着吧！他没事儿，死不了！”
说罢，他一字一句道：“松、月、凉？”
见松月凉看过来，他咬着牙，声音森森，“你的名字？”
松月凉懒得理他。
“所以，松月凉，你一直都没有告诉过我你的名字！”
松月凉无辜，“你又没问过。”
律启被噎住。
他不是妖神度西么？那名字不就是度西么？
似乎是有些伤心，他转了个身便消失了。
满听不放心道：“他好像伤心了。”
“别理他。”
“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满听对妖族之间的相处方式并不是太了解，将人打的两百多年醒不了……这得是多大仇多大怨啊？
松月凉否认，“跟我没关系！”
潜在意思，是有误会，但是错不在我。
他拉着满听走进大殿，一挥手，茶桌凭空出现。
满听扶着松月凉的手微微用力，“生病了这样……变、戏法、不要紧吗？”
“变、戏法”三个字她说的有些不确定，因为暂时也找不到别的词了。
“不要紧！”松月凉引着她坐下，将一杯温度适宜的茶水推到她面前，声音微低，“你为什么同意律启来学校扫地？”
满听轻啜一口茶水，“他不是你朋友吗？难得你有个朋友。”
松月凉微愣。
“他对你很好，对孩子们也不错。嗯……他还挺会带孩子的。学校多一个这样的人……呃……妖，对孩子们肯定是有好处的。”
她自己毕竟是个人类，有些小妖怪的情绪可能会照顾不到。
“就算他是我的朋友，你就不怕他有别的目的？”
“？”
别的目的？
满听摇了摇头。
“你知道他的本体是什么吗？”
满听想到他那双绿色的竖眸，还有脖子里挂着的蛇头，试探道：“蛇？”
“上古蛇族最神秘的那一支，印蛇。”
印蛇掌管妖族所有需要或者可以记录在册的东西，妖族所有传承下来的秘密全都掌握在他们手里。
自古就是个心无旁骛只读圣贤书的种族。
律启虽然是印蛇一族的嫡系，却是个难得的异类。上房揭瓦，下河打洞，书院被他挖塌了好几个。
该上族学的年纪离家出走，混迹四海八荒，谁见谁都退让几分，尊一声律启大人。
毕竟，哪个家族没点儿不愿意外传的秘密，而这些不愿意外传的秘密，印蛇一族比他们自己都还清楚。
律启遇到的唯一一个硬茬儿，就是妖神度西。
他习惯了被人追捧，等见到妖族的妖神时，仅剩了血脉里的敬畏。他那粗大的神经里，一时半会儿根本察觉不到。
面上——几乎算是大逆不道。
但是在被妖神教训几次之后，两人莫名成了朋友。
当然，“朋友”这个词是律启连撒泼带打滚才教会给松月凉的。
后来，两人好的时候穿一条裤子，不好的时候把对方往死里打——当然，最终都是松月凉把律启往死里打。
相爱相杀几百年。
“这不是挺好，上次为什么动手，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了。”
满听很羡慕他们之间的友情。
松月凉面色有些为难，但以他看小说的得来的经验，这个所谓的“误会”一定要先跟小满说清楚。
“印蛇一族比较特殊，他们的寿命很长，成年一般都在八百岁左右。成年的时候，他们可以选择并确定自己的性别。上次律启过来，是他成年之前。他问我……问我……”
他心一横眼一闭，语速极快，“他问我如果自己选择成为一个女人，可不可以跟我做夫妻。”
满听不自觉坐直了身子，眼里的迷茫好久才散开。
“啊？刚才你问我他有没有别的目的……所以你才是他的目的？”
她上下打量着松月凉，“我还真没想到他有这种目的。”
到了成年之前最后一刻，不止在清醒的状态下，就算是冬眠、闭关、沉睡的时候，印蛇一族也会果断自动选择性别。
律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问了一句这个，松月凉就动手了。直接把自己打到昏睡两百多年，这期间他自动选择了性别——男。
“他应该已经断了念想了，但我觉得他不适合留在学校。”
不适合留在学校，在你我之前碍眼。
满听根本没再听松月凉解释了，她已经沉浸在了两个美男的绝美爱情里了。
“他这个性格，能为了你回去上族学。他对你，还真是——一往情深。”
松月凉的耳根瞬间通红，大声反驳，“不要乱用成语。我才没有断袖之癖……”
“断袖之癖？你竟然这么想我？”
律启的声音再次悠悠传来。
他根本没走，只是换了个位置听墙角。
有墙角不听王八蛋。
松月凉扶额，咬牙道：“你、给、我、滚、出、来！”
律启从神像一侧滚了出来。
真正躺在地上滚出来的，滚到了松月凉的身边，仰头看着他，悠悠道：“我为你牺牲了那么多，你竟然这样想我。男的跟男的是断袖，你不想。但我那不是征求你的意见了吗？男的跟女的不就不是断袖了吗？”
“哇哦！”
满听小声，带着很难掩饰的雀跃。
为了你我可以是男也可以是女。
妖和妖之间的爱情，这么，清新脱俗吗？
松月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完了，小满比之前误会还要深了。
他有气无力，“你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