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听看向傅严。
他满脸的希冀和孺慕，表情跟几个小妖怪如出一辙，怕是早就忘了台本上根本就没有安排松月凉。
“他在山上养病，还要两三天才能下来。”
傅严拧眉，小声反问，“病了？”
“别担心。”满听转移了话题，“山上天气多变，大家也要多注意。”
似乎是应了满听的话，原本晴空万里的度西岭平地起风。
秦无及时切换了直播镜头，学校上方的无人机缓慢升高。
千百年恣意生长的植被第一次展现在人前，碧海蔓延无边，枝连枝，叶叠叶，岁月厚重如斯。
群鸟接连惊起，几个呼吸之间，山间落下大片大片的阴影，天地暗了几分，似是风雨欲来。
来之前秦无就接到过武先的建议，所有的户外设备都要随时做好风吹日晒雨淋的准备，工作人员和嘉宾也要备好四季衣物。
秦无之前采风或者拍摄也常入深山，会遇到突发的恶劣天气，对于他的提醒礼貌地回复了“了解”。
当时武先很想回答一句，“不，你不了解！”
度西岭的天气，看得完全是妖神大人的心情，就秦无攒的这个直播局……就，自求多福吧！
度西神殿，武先偷瞄了一眼身边的松月凉。
果然，妖神大人的嘴角牵起了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小满老师这话一定提醒了他，局部晴朗局部雨局部雷电局部风，都是有可能的。
“烦死了！”毫无形象倚着凭几的律启坐直了身子，“我早上刚扫好的院子，等下又要重新扫。”
刚刚的风又吹了满地五花八门的树叶和花瓣，已经上岗的律启，第一天早上就全白忙了。
他幽怨地看向了松月凉。
见松月凉并不打算不理会自己，律启越过凭几，歪头挡在了松月凉的眼前，长发散下来，垂在地面，将三人面前的屏幕挡的严严实实。
松月凉抬眸，语气里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校纪校规一定要遵守。”
律启垮了一张脸，“我觉得扫地不能用妖法，是你单独加给我的校纪校规。”
“你可以选择离职。”
律启被噎住，好半天才道：“你变了，你以前最喜欢我留下来陪你了。”
眼瞅着松月凉的脸色越来越沉，他改了口，“你不想离开度西岭了吗？”
呵！他手里捏着离开度西岭的办法，他应该占上风才对。
松月凉并不在意，“小满留下来也是一样的。”
律启恨现在有凭几撑着自己，不能直接优雅的倒地不起。
风起风落，直播镜头切回了临时办公室。
“起开，你挡住我看小满了。”
“……”
临时办公室里，众人的目光还没从窗外收回来，这个角度，能看到飒飒翻飞后又乖顺平静的竹林。
阳光重新落下来，似乎刚才的风只是错觉。
黄萱萱低声问身边的林围，“是不是很美？”
林围的声音不高不低，“风摇翠竹逢故人，确实很美。”
黄萱萱被噎住，本来想秀一波恩爱，但是这让她怎么接？
白露悠悠道：“故人？佳人在旁你聊什么故人？”
反正刚才在小满办公室，她已经暴露了自己的立场和本性。与其藏着掖着，还不如先让自己痛快。
再说了，自小到大，她就很少需要委屈自己闭嘴去忍受什么。
“林老师，你这样，故人会觉得很晦气！”
——[哈哈哈，白老师刚被摄像大哥摆了一道，还是堵不住嘴。佳人在眼前却非要提故人，非要给人家戳破吗？哈哈！]
——[啧啧，林老师话里有话啊，“风摇翠竹逢故人”，这个故人是谁？]
——[要是我，我不会让小满老师变成前女友。黄萱萱跟小满老师没法比好吗？]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吗，小满老师那种性子，确实是只可远观。]
——[所以是林老师配不上，分手是一定的。]
——[你们是不是忘了，刚刚在小满老师办公室，白老师话里话外都表示，小满老师才是那个恋爱脑。]
——[断章取义了吧？我才不信小满老师是个恋爱脑。]
——[迁就，两个字，你细品。]
——[难不成换合同是真的？]
——[想太多了吧？]
——[你知道在青城师大留校任教意味着什么吗？为了前途用点手段也不稀奇吧？“为了他做到那种程度”，哪种程度？应该就是这种程度吧？]
——[青城师大百口莫辩！]
——[如果两人成绩相仿，当事人自愿更换，档案调度上也不出现大纰漏，学校也发现不了吧？毕竟合同拿到手的时候都是空白的。]
——[青城师大瑟瑟发抖！求你们都别脑补了！]
——[那小满老师为什么要让出来呢？]
——[残疾人！政审过不了！让出来之后还能让前男友念个好！]
——[前面的别瞎说，之前校长大人直播辟谣了的！]
这才开播多久啊？赵有看着根本不用抛梗就能闹起来的评论区，有些怀疑人生。
在被网友疯狂@之后，青城师大官方账号兼自发组织的野生公关部终于察觉到了不寻常。
是呀？为什么他们那优秀到本该留校任教的校花会去支教呢？这事儿得查一下！
——[但是，刚才的风景确定是直播吗？]
——[风景确实，真美。]
——[这真是隐于深林。好奇在没有公路之前，他们都是怎么生存的？这些房子，这些装修，这些家具，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就像传说中的世外桃源一样，之前他们都是自给自足？]
——[建筑和装修都能做旧吧？]
——[但是，这个规模真不是一朝一夕的。]
——[台本吧？至少天气是，总不能刚cue完天气，天气就真变了。]
——[我也觉得刚才的风景是提前剪好临时插入的，就算天气多变，也不能变得这么快、这么巧吧？]
——[可能是秦导用了之前拍宣传片剩下的物料。]
赵有扫到这条评论，直接开了分屏直播。
笑话，老秦会做这种假？
——[秦导看见你们蛐蛐他了。]
——[秦导直接开了分屏，意思是“睁大你们的狗（不是，划掉这个字）眼看看是不是直播”。]
——[秦导在线分屏怼人。]
赵有算是看明白了，评论区里清澈又愚蠢的大学生居多，没什么坏心思也没什么好脑子，话题来得快去得也快。
但越是这样越容易被利用，他还是得警觉些。现在严查直播，可不能让不怀好意的人有机会找个什么由头举报。
上课的钟声响起，魏有书循着声音看过去，突然想起之前在胡氏客栈，小满问他有没有听到过钟声。
他自以为不着痕迹的挪了一步，倾身靠近了满听，小声问，“学校的钟声是哪来的？”
满听偏头看向落日山，魏有书也跟着看了过去。
她道：“山上。”
魏有书只看到竹林后若隐若现的群山，并不深究。
“上次在胡氏客栈，你是不是想问我听没听到这个钟声？”
“是！”
魏有书嘴角略弯，很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
之前他们竟然都没有发现，小满的右耳是听不见的，也从没有想过，小满会有那样一个童年。
他压住想要抬起的手，收回了落在她右耳的视线，“这钟声，还挺好听的。”
——[啊！他们两个在说悄悄话。]
——[让我仔细听一听。]
——[野生大师兄和清冷小师妹，大师兄真的好宠。]
——[这种宠真的是发乎情止乎礼！看得我有些心酸是怎么回事？]
——[前面的想多了吧？魏有书是谁？魏有书就算结婚也不会找一个政审过不了的。]
——[？]
——[他可是魏达先的亲侄子，魏达先是冠军，但是他的背景不用我说吧？三代从政的，不会让家里孩子娶这样的媳妇的。]
——[魏达先的亲侄子啊？我以为就是魏达先的大徒弟呢……]
似乎是避讳什么，网友没再讨论这对叔侄。
——[小满学姐一直都没有回应，就说明网上那都是空穴来风。]
——[空穴来风？博主用话题博眼球可以，但是用话题博入狱就不值当了吧？伪造视频里那些证件可是要进去的。]
——[那满听这个心态也太好了吧？她好像根本不在乎？不在乎的话为什么当初要更名换姓。]
——[那不是说了吗？毕竟生父是个人贩子，相当于说她生母是被买来的，就算劳改之后放出来，也没办法抚养好一个孩子，警察办案后将她送到福利院，这样安排才是最稳妥的。你看视频里，陈贵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让她养老。这种养老可是会吸干人血的。]
——[等官方通报吧！既然秦导敢将人请过来，就一定会给一个合适的交代。]
——[确实要给一个交代，听说之前投诉小满老师的电话都打到青城教育局了。]
——[秦导能给小满老师这样撑腰，就说明我的cp是可以放心磕的！]
——[小满老师的cp太多了，我一时不知道从哪个磕起。]
在这个公众人物塌房塌得猝不及防的年代，网友也悟出来了。
塌房之前，什么快乐磕什么。塌房之后，换下一个，磕起来只会更快乐。
——[你们那些磕cp的是不是忘了陈家老二……]
——[哦对，校花分手是因为自己的青梅竹马陈家老二。]
——[？]
——[？陈家老二是谁？]
——[我脑子不够用了，有没有人梳理一下？]
——[我也觉得配合梳理好的视频看直播才更有意思。]
往常“遇”教于乐直播前，赵有会跟秦无一起和嘉宾面谈。
但这次直播匆忙，秦无要求的装备又比较刁钻，赵有一直在忙别的。
关键，赵有也没想到，秦无会组个这么意想不到的局。
所以，赵有不知道陈家老二是谁，他现在抓心挠肺，只能瞪了秦无一眼，拿起手机搜索相关视频，省的后边的直播镜头不知道怎么切。
——[你们够了，这是科教综艺，不少小朋友看着呢！]
——[你想多了，小朋友们现在都在上课，只有大朋友才会看直播。]
——[你们不说我都忘了陈家老二了。所以我到底要磕哪一对cp，才是对的？]
——[陈尔跟小满老师是兄妹。陈尔是我的。]
——[上面的算盘打得好响啊……]
——[陈尔是我的，他们真的是兄妹！所以，小满老师是我妹！]
——[算盘珠子蹦我脸上了都！]
楚依依气不过，抬手刷了一个炸屏的礼物。
刷完就后悔了，她那微薄的薪水本就不够用……
——[楼上这姐们儿来真的啊？]
——[这么说的话，大师兄你们也别磕，大师兄是我的。]
——[五师兄是我的！]
——[四师兄是我的！]
——[谁也别想跟我抢三师兄！]
评论区吵成一团。
再一次将那些义愤填膺要求取消满听教师资质调离教师岗位的评论淹没了。
这些评论自开播就没停过，只不过大家忙着看别的热闹，还没抽出空回复这种评论。
临时办公室，付昭昭见自家大徒弟跟小满的悄悄话说完了，才打开临时塞给她的新台本。
目前她还是魏有书的师母兼婶母，帮自家小辈追喜欢的女孩子，是应该的。
“现在我们去教室，竞争各科老师的岗位，至于竞争方式——”
付昭昭面上的笑险些维持不住，“——由孩子们决定。”
原本的台本字就够少了，流程就够简单了。新台本上的字更是少得可怜，甚至取消了后续所有的流程。
她拿到的台本下面还附带了一句，“把控好直播节奏，全靠你了！”
——是秦无手写的，临时加上去的，看起来很贴心的一句话。
“贴心个屁——”
付昭昭在心里骂了他一句。
办公室里这一群没有任何综艺经验的大孩子加上教室里那一群更加不可控的小孩子，她一个只会看着剧本演戏的，要怎么把控直播节奏？
赵有没有错过付昭昭脸上的表情，那是被秦无算计之后无可奈何却只能咬牙切齿的表情。
没想到影后也有上贼船的一天，他的心里瞬间平衡了，乐呵呵道：“看来付影后不太喜欢你临时改的这个台本。”
秦无揉了揉发痒的鼻子，打了一个喷嚏。
“不喜欢也得接着，谁让咱是直播呢？”
反正后来是付昭昭自己找上门来的，可不是自己求她来的。
就算付昭昭找自己算后账，这个台本该改还是要改。
拍戏还能为了效果临时改剧本呢，直播临时改个台本也是正常的。
对，正常的，秦无努力安慰着自己。
按付昭昭的性子，真要是找后账，他真招架不住。
“有有啊，你知道的，咱们是为了直播效果。所以今天晚上付影后要是跟咱们复盘直播效果，你一定要做好笔记，努力改进。”
赵有在，付昭昭应该会手下留情吧？
秦无不确定。
但是，他下次还敢。
好不容易在综艺科教凑齐了这么个阵容，不能浪费。
直播到现在，这个嘉宾阵容让自然流量越来越多，在线人数也直线上升。
付昭昭的影迷，散打圈的粉丝，汉服爱好者，国学爱好者，旅行爱好者，还有平日关注社会新闻的人群等等等等，都被吸引了进来。
面对这个阵容，在最初的兵荒马乱之后，嘉宾放松了下来，一波又一波的观众进来又离开，评论区的节奏也慢慢缓和了下来。
镜头跟着一行人穿过校园。
——[这是校园？这是高端私人庄园吧？]
——[不建议孩子们在这种环境下学习，因为我没有在这种环境下学习过，嫉妒使我面目全非。]
——[想去度西岭小学打卡！有没有汉服厂家能出同款的汉服？我好去假装自己是度西岭小学的插班生。]
——[啊啊啊！嘉宾阵容使我眼花缭乱，竟然忽略了小满老师的新校服。谁懂啊？她今天戴了簪子，美出了新高度。]
——[想起来了！孩子们今天也穿了新校服！只是那会儿直播只看到了侧面和背面，好想看正面！]
——[虽然之前只见过校长大人一次，但是好想看他穿今天的校服是什么样子！是不是跟小满老师很配？]
松月凉看到这个评论，理了理身上的校服，“很配吗？”
武先装模作样思考片刻，认真道：“很配！”
律启很不服气，“为什么我没有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