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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思念的恒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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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秋节前日黄昏,皇宫篱院内。

皇上元清,展开双臂,高兴地说:

“师傅,您看,您觉得心儿会喜欢吗?”

院落里开满了月季。红的、粉的妖艳欲滴,白的欣欣向荣,黄的娇羞妩媚。

此一方间的,湛湛青空,悠悠白云,闪过的是一个人的回忆。

“等心儿入宫后,就住在这里,景致虽不比乡野,定也是极好的……”

这不是皇上第一次,但极有可能是这三年来最后一次,拉着太傅顾玉松来确认篱院的花植,是否合心儿的心意。

自从政权稳固后,皇上一有空就向太傅询问心儿的事。

最近玩什么?长多高了?看些什么书?喜欢什么?性情怎样?

并着手在宫里选了一块静幽处,修建这所篱院。院里没有小桥流水,可花园是顶要好的。

花选自各地的名花或稀有品种。先在各地选种栽培待长出花苞再连土壤一块运来,交由花官的精心照料。

这些年,小小的篱院迎来过迎春花、丁香、美人梅,桃树、梨树、海棠树等等,又依次搬出去不少。

现在种的有各色牡丹、月季,以及沿着围墙一圈的玉兰树。

只待院子的主人能来。

/

是日仲秋节,太师府内家丁多数回家去了。

太傅也不用进宫,久违的与顾怀一同进食。

不同于寻常百姓家热闹的饭桌,碍于规矩,在吃饭时,顾怀不能与太傅话家常,但是顾怀也很高兴。

小时候,顾怀一度以为父亲不喜自己。既不与他亲近,还叫他以师生相称。

但是,有一次贪玩,夜里回来得晩。顾怀还未进门,只见府内灯影幢幢,声音杂乱,乱哄哄,害怕得哭了起来。太傅闻声,从院门慌乱跑来,自责又担忧,生硬地抱起顾怀,拍肩走来走去,不停喃喃:

“无事了,无事,别怕,别怕……。”

突如其来的温柔,止住了顾怀的哭声。余悸还有些欷歔不已。待他完全平复下来后,才注意到府内闹哄的话原是在找他。四下里府内人奔走相告的话是:

“小少爷找到了,找到了——”。

至此,顾怀深感这位不苟言笑的父亲很爱他。

不过大多数时候,这位父亲对他都不大热忱。像饭后,太傅就去忙其他事了。

顾怀重新一个人,步履蹒跚地回到房间,趴在书桌上,喟然长叹。

书童郝眠竹从窗前路过,见顾怀这个样子,不解地问:

“公子,老爷今晚可不过问你的文章,做什么苦大仇深的样子?”

顾怀趴着,没有动缓,声音含糊道:

“小娃娃就是小娃娃,你懂什么,啊……”

郝眠竹见此状非常人能解,便悄悄溜走了。

顾怀别过头,对着言雨生送的盆景嘟囔着:

“金桔啊,金桔,是故一日三餐,欢声笑语,才不解其乏,但是斯人不在啊。”

“少爷,老爷让您去一趟书房。”

顾怀瞬间清醒过来,感觉又活了。整理了一番,便小跑出门直往书房去,抚过廊上的柱子,真要到了,又不免开始担忧起做文章的事,行走的步伐慢下。

顾怀从窗子看得屋内,太傅正研读经书,才进房门,向前一步,躬身作揖:

“师傅,您找我?”

太傅放下书卷,看着顾怀的身量,觉得时间倏忽,心儿就要长大了,越来越像玉兰,性情也像,不免有些动容。

顾怀见父亲许久没有言语,抬头疑惑地看向太傅。

太傅干咳一声,转过头,收住感情,对着椅子示意道:

“先坐下。”

“是。”

顾怀挪步过去,不解的坐了下来,面前备了热茶,还冒着气,可能真有什么事吧。

“我让时娘泡了一杯闻林茶,你尝尝。”

太傅看见顾怀只抿了一小口,又说:

“不要老是喝酸甜的冰饮,天气炎热也要喝良口的热饮才合适,何况三伏天要过了……”

顾怀见父亲又要开始念叨食乐的事了,赶紧说:

“是,师傅说的是,闻林茶甘甜清香,好喝。”

再品品,说:

“虽是热的,但比凉的还,还解暑,我很喜欢,谢谢师傅。”

太傅宽慰地笑了:

“嗯,正好,是时候让人换你的茶水了。”

顾怀笑笑:

“有劳师傅挂记了。”

啊,这下只能出去才能吃得到冰了……

窗外鸟鸣啾啾,风一阵一阵地吹过树枝,窸窣。

半盏茶过去,太傅放下茶杯,开口:

“心儿,一直没问,也不曾见你参加科举,——,这是可有想过入仕?”

顾怀听了,连忙下跪,稽首:

“师傅,弟子、没想入仕。”

太傅皱眉,根本没在意他说着什么。连连快步前去,扶起顾怀。

这孩子怎么动不动就拘谨起来,行此大礼。我如何受得!

“快起来,坐下,我只是想了解、了解,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顾怀一懵,父亲如此反常,偷偷乐道:真的可以如愿不去追求功名,只是父亲不会失望吗?

就这样,此事便到这了,直到喝完剩下的半盏茶,太傅也没有再提过此事,只问了些日常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叮嘱顾怀夜里逛了灯会早点回来,便让他回房了。

顾怀辞过父亲,走出书房,来到窗边听鸟鸣,听风声,也听见了父亲的叹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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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塞外,将军衙门内,夜里二更天。

言雨生与双亲一起吃过晚饭后,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攀上屋檐,静守月亮的到来。

要说塞外的天气孩儿面,说变就变。阳光一撤,把温度也带走了。

月亮上场,给大地披上新装,亮堂堂如白昼,冷莹莹如冬天。皎洁的月光洒在沙场上,就像河里点了灯,有无数盏,忽明忽暗。

圭禾见言雨生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再健壮的身子也经不起这么冻,招呼道:

“少主,进屋吧,怪冷的。”

“夫人好不容易来看你一趟,别明儿身体不适,该让夫人担心了。”

言雨生不作答,自觉自己好着呢,并不冷,只是、有点木。

圭禾见他不吱声,接着说:

“少主,下来烤烤火吧。”

言雨生看着月亮想事,不想圭禾唠唠叨叨没完扰了他的思绪,开口道:

“你说,顾怀现在、在干什么?”

圭禾听言雨生声音带颤,怕是遭了寒气,赶忙说:

“顾公子想必是睡下了。不早了,少主也下来歇息吧。”

言雨生摇头,无望地说:

“不,京城、这会子正热闹。”

“他指不定是和谁、和谁逛去了。”

圭禾:……,得,我是劝不动了。祝你早日当上领侍卫内大臣,好在京城让顾公子治你吧。遂转身回房,留下少主一人。

塞外屋檐。

言雨生向月,虔诚许道:

愿国泰民安,与顾怀共享这繁华盛世,长相厮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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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夜未央,中秋灯火盖月光。

顾怀本不想出门,奈何家里的小孩期待了一天就等着晚上出去逛文庙。看在小孩下午帮他和面团的份上,勉强答应了带他出去玩。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一串糖人就开心得不行。顾怀渐渐被他感染,开始带他四处跑四处看看,想让他更高兴。

不知不觉中就像言雨生带顾怀一样。只是顾怀站在兄长的位置上照顾弟弟,不完全称职。

“小时青青腹中空,长大头发蓬蓬松。”

一对佳人在一盏兔子花灯面前犯了难。

顾怀揪住郝眠竹的衣领子,这小子不管不顾只知道往前冲。

“别跑了,你来猜猜。”

“我?”

“什么呀?”

顾怀点点头,眼神示意旁边的灯谜。

郝眠竹跑去瞧了一眼:

“青腹中空?头发蓬松?”

顾怀看他满头问号,想不出的样子,一面笑着,一面倒退行走。

渐渐远离郝眠竹:

“小娃呀小娃,你连你自己叫什么都忘了吗?”

“什么?”

郝眠竹瞬间,如醍醐灌顶,面红耳赤地朝顾怀走去。

顾怀留神,一个转身,不等他来就急着往前跑。

郝眠竹见势更加确定公子是故意的,生气道:

“公子,站住,啊,公子,你早知道谜底是竹子,还来激我,可恶呀!”

赶忙追上去。

彳亍的人群中,俩个不大不小的孩子相互嬉笑打闹,引得周围的人们一片目光与嗤笑。

花灯旁的姑娘听了,嘴角上扬,举着绣着月桂宫的团扇掩口,拉拉同伴的衣袖。同伴的目光追回,对上姑娘澄明的眉眼,嫣然,心领意会,忙对店家说:

“竹子。”

取了兔子花灯,挽手往河岸去放花灯。

俩小孩,还没跑多远。顾怀娇养惯了的身子,不一会儿,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顿失兴致。

顾怀手扶膝盖,弯腰粗着喘气,挥挥手:

“我不行了,不行了,不闹了。”

再三,拿出公子的气概,指手制止道:

“别跟我闹啊。”

郝眠竹行走上前搀扶,没好气道:

“我又不是恶鬼,不会抓你的,小心点吧,别跑那么快了。”

又好笑的,公子整的,像是真怕他一个下人会做出什么来一样。

顾怀控力倒在郝眠竹身上,反驳道:

“好玩呀!”

郝眠竹:自家公子自家宠着吧。

出闹市。

俩人迎着河堤走,柳叶拂面,似在催促人们下河岸去,顾怀停了脚步,思及故人。

郝眠竹瞧公子盯着人群好一会不动,猜公子是想放花灯,道:

“公子,你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拿水灯。”

跑出两步又回头问:

“公子可有相中的花式?”

顾怀破颜一笑:

“不,你放一盏吧,我不必了。”

郝眠竹挤入人潮,于万民中,放逐水灯,念着:

愿公子生生世世,平平安安,快快乐乐,愿太傅和时娘健健康康,我……

柳岸河畔。

顾怀向月,虔诚许道:

愿其得偿所愿,平安归来……

哥哥见信如晤:

常说塞外夜里孤寒,切记添衣保暖。

日里操练辛苦,要早早休息,保重身体。

我搬回京城之时,你已出行月余。父亲替我接下的你送的金桔,我让人置于书案。

这样书写之余,俯仰之间,就能看见,我很喜欢。

特别是有光阴在此处停留的时候,金黄的果子在绿叶里点缀着,很暖。

如果可以,真想让你看看这一隅阳光。

今日,我缠着时娘,让我做了桂花糕,很是甜腻。知晓你不喜太甜,下次我可以少放些糖,带给你尝尝。

想你会喜欢的。

今夜,瓦市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夜幕中,人来人往,放下不计其数的灯盏,浮于河道两岸,浩浩汤汤,宛若星河,宛若你眼里的大漠……

今夜,才子佳人欢聚一团,竞猜灯谜。我们也来猜一个吧:

“天鹅飞去鸟不归,良字无头双人配。双木排林心相连,人尔结合是自己。”

祝君好,代问令尊令慈安。

向和五年仲秋节,夜三鼓,顾怀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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