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早上开始,胃就隐隐作痛,但不是持续性的痛,所以苏淮也没当回事。午饭后痛楚加剧,但仍是东一阵西一阵地发作,尚能忍耐。
回到家,疼痛卷土重来。没来得及换衣服,苏淮索性躺在沙发上。
是肠胃炎吗?还是吃错东西了?
苏淮盯着天花板,复盘起今天吃过的东西。
没吃什么,也就和奚虞一起去吃的那碗面。苏淮心想,她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
手机不知道丢去哪,他没力气起身,在周围摸索了好一阵才在沙发角落找到。头昏昏沉沉,精神不振,打开微信时,大脑空白一片,手走在脑子前面,莫名其妙就按下了语音通话。
响了几秒,他回过神,立刻掐断,选择打字。
很快就收到奚虞的回复。
止痛药?
家里好像有。
他起身从抽屉里面翻出来一盒必理痛,就着水服下后倒头就睡。也不知睡了多久,药效一过,被痛醒,苏淮捂着胃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客厅漆黑一片,蔓延开来的钝痛让他腰背蜷缩起来。
苏淮开始懊恼自己三餐的不规律,假如刚刚多少吃些晚饭,应该不至于会痛成这样。
他深吸口气起身,跻拉着拖鞋,一步轻一步重地走去厨房。打开冰箱,里面空空的,只有两个柠檬在莹白的灯下散发着丝丝清香。
失望地关上门,苏淮不死心,在厨房里翻箱倒柜了好一阵,终于找到一包梳打饼。
他倒了杯水,撕开包装拿出一块饼干吃了两口,味道有股说不上来的奇怪,苏淮看了眼包装上的有效期。
过期了。
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苏淮想了想,还是继续吃了一口。
干巴巴的饼干碎卡在喉咙里难以下咽,他仰头喝水,忽然想到这种情况是不是喝点热水会比较好?
他又烧了壶水,弓着身子靠在流理台边耐心地等水烧开,最后就着热水把饼干吃完才重新回去躺着。
原以为吃点东西会有好转,然而并没有。
疼痛在扩散,太阳穴突突直跳,带着搏动性的头痛。他阖上眼,额头冷汗淋漓,折磨又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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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嘉嘉正在倾情演唱一首经典金曲《难得有情人》,她拧着眉闭着眼,全心投入唱得十分凄美,徐梨把她录了下来,随手发到高中班群里。
很快炸出了一波回到本地的同学,过往关系还不错的人已经开始在群里问起了定位,非常踊跃。
没过多久,人一个接一个地过来,包间里顿时人满为患,小聚会莫名变成同学会。
奚虞窝在沙发里,心不在焉,时不时看手机。
苏淮没有回复,她又发了几条关心的信息过去,还是没有回复。她的关心被苏淮漠视了,所以心情欠佳。
有人邀请她:“奚虞,来玩21点啊!”
奚虞摆手,表示拒绝。
又有人过来了:“奚虞,来唱歌啊。”
奚虞挥挥手,肢体语言充分表达出“别来打扰她”。
“她怎么了?”
“心情不好吧?”
“失恋了!”
“不可能,她此生非那个谁不嫁。”
嘈杂的环境里,奚虞清楚听到她们故意的调侃,她瞟了一眼,冷冷回嘴:“少给我立痴情人设。”
几个女同学笑嘻嘻地玩去了。
大家玩得正开心的时候,媛媛突然抽了抽鼻子,眼眶红红的。
“哭什么啊?”徐梨一手拿牌,一手给她递纸巾。
媛媛接过纸巾摁了摁眼睛,带着哭腔说:“总觉得昨天大家还在一起上课,一眨眼大学都要毕业了,我们怎么突然就成大人了?”
夜越深,情绪越容易波动,大半夜emo是人之常情。
徐梨不以为然:“长大也有长大好处,起码你拥有了自己选择的权利和自由。”
媛媛:“我不想长大。”
奚虞目光扫过所有人突然感慨,不过几年时间,大家都褪去了稚嫩,猝不及防长成大人的模样。
小小的包厢里,多愁善感的聚在一起emo,没心没肺的在那里solo。
难得聚首,她全程在郁闷多不值?
这时刚好一曲结束,黄嘉嘉对着话筒笑得很猖狂:“第一届怀旧金曲大赛,我宣布——由我本人黄嘉嘉荣获冠军,谢谢大家支持。开心时刻特别快,又是时候说拜拜......”
闷闷不乐的情绪霍地疏通开了,奚虞走上前夺走黄嘉嘉的话筒。她清了清嗓子,嗓音故意做作,“亲爱的同学们,接下来由河滨街道最靓的女,我本人为大家献唱一曲《飘雪》。”
悠扬悦耳的伴奏声环绕包厢,奚虞的歌声一如既往,每个音节都不在它该在的位置上。
但大家早已见怪不怪,该干嘛干嘛去。
突然,徐梨很兴奋地打断她,“奚虞,你手机终于响了。”
奚虞抛下话筒,去看手机。
7-11:吃过药了,只是药效不明显。
奚虞不由蹙眉,都这么晚了,他怎么还痛着?
敲敲打打,写了又删,奚虞想问个清楚,干脆推门走了出去。她躲在通道的安全梯里,直接打了语音通话过去。
苏淮的声音有些哑,语气带着丝惊讶:“你还没睡?”
“开同学会呢。”奚虞问,“现在还痛?”
他很轻地嗯了声。
奚虞又问:“胃痛?”
“好像是。”
“你不打算去医院吗?”奚虞头和背都抵着防火门,“我觉得你还是去医院看看比较好,我以前得过急性阑尾炎,就在家痛休克了。”
“这么严重?”他似乎想到什么,“阑尾炎有什么症状?”
奚虞仔细回想:“腹部绞痛,和胃痛很像,但按压右下腹会剧痛。”
苏淮突然闷哼一声。
奚虞着急问:“怎么了?”
“按压右下腹会剧痛,就是阑尾炎吗?”
奚虞站直身体,“大概率是,你去医院看看。如果真是阑尾炎不能拖,时间久了会穿孔脓肿破溃,很危险的。”
“嗯。”
他答应得毫不犹豫,奚虞反而迟疑,“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电话那头沉吟不语。
“立刻去。”都把亲身经历告诉他了还起不到警示作用,奚虞有些生气,“把随身物品都带上,万一确诊就要住院走不了了。还有你别开车了,如果打不到车,你可以叫救护车。”
“以前和我同病房的小女孩,她当时拖延太久导致阑尾穿孔,整个腹部都是脓水。做完手术还插了个引导管,遭了更多罪,没个十天半个月出不了院。”奚虞故意唬他,全然忘了自己当时也是死活不去医院才会休克。
可能是被脓水,也可能是被十天半个月,反正苏淮被说服了,“叫救护车有些夸张了。”
“那打车吧。”
“嗯。”
双方陷入一段沉默。
过了会儿,苏淮先开口:“那么晚了还不回家吗?”
奚虞不以为然,“还早着呢,一般都要再吃顿宵夜才算完满收尾。”
“挺晚了已经。”
奚虞笑说:“当代年轻人的作息就是要跟月亮同进退,你不知道吗?”
苏淮的声音越来越哑,“现在知道了。”
奚虞觉得他的气息和声音越来越不妥,她拉开身后的防火门,疾速走回包间。
被安全门隔绝起来的音乐声骤然涌入听筒,环境从安静变嘈杂,苏淮疑惑地喊她的名字,“奚虞?”
还是没回答,苏淮等了等,准备要挂断通话时,电话那头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你住哪?”
“嗯?”
奚虞语气颇急,“地址。”
“……广元路。”
“一个人住?”
“是。”
“给家人朋友打电话了吗?”
“给你打电话了。”
奚虞认真想了一会儿,“我在临江大桥这边,过去很近的。”
苏淮沉默几秒,声音轻轻地,“那麻烦你了。”
奚虞回包间拿东西,大家也都准备要走了。
“奚虞,去吃陈记吧。”
奚虞摇了下头问:“你们谁开车了?借我用用。”
有人吐槽:“以你的技术,谁敢借啊?”
“我有事,急用。”奚虞竖起三根手指,极其认真,“我保证,肯定开得四平八稳。”
那男同学犹豫了。
“加满油还你。”
男同学咂咂嘴:“什么油不油的,我是担心你的人身安全。”他掏出车钥匙,大方地甩甩头,“拿去吧,加97,谢谢。”
黄嘉嘉和徐梨勾肩搭背站在墙边,黄嘉嘉听完忍不住捶他一下,“你真是个铁公鸡。”
男同学摸着胳膊一脸冤枉说:“大姐,开玩笑而已,我那是电车。就停在路边,你自己好好找找。”
“那我走啦,同学们,开心时刻特别快又是时候说拜拜。”奚虞展开双臂对着大家挥舞。
“赶紧走吧你。”众人没好气地说。
深夜的风带着凉意,奚虞很快就找到车。她谨记对同学的承诺,没有一脚油门飞驰出去,专注又克制开得小心翼翼。
车子开进广元路时,奚虞有一瞬间恍惚。
这里的时间像是停滞了一般,几十年如一日的街景,尽全力保留原貌的建筑,充满本土文化特色。
苏淮住的地方是个老小区,门口是条狭小的单行道,奚虞的车开不进去,只好停在路边。
夜深人静,嵌在楼壁上的路灯投洒一地昏黄的暖光。老旧的居民楼整齐对称落在道路两边,路旁种着枝繁叶茂的紫荆花,住在一楼的居民,纷纷往自家门口摆放着各种盆栽绿植。
奚虞像是走进小时候的时光里,她好多年没看到这样的场景了。
她拿出手机正想告诉苏淮她到了,没曾想在不远处的紫金花树下看到一个身影。
他坐在围着树根的灰砖上,双手圈着膝盖额头抵在上面。奚虞快步走了过去,他听到脚步声缓缓抬头,眼里闪过一瞬迷茫,一张脸可怜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