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湍急冰凉的水流不断喷涌，冲刷走刀刃上斑斑血迹。即使从刀尖到刀柄都被洗得干干净净，但这把水果刀似乎已经无法回归到它最初的角色里。

陆嘉禾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后，又抽了两张纸擦干净刀上的水渍。

旁边镜子里映着安静的倒影，满脸吓人的污血早已不见踪影，硬朗的五官上依然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冷漠。

把刀收好后，他走出卫生间，和坐在床上的S打了个照面。

他看了眼光坐着也是一幅画的S，随即又转头扫向其他地方，发现好像除了站在卫生间门口之外也无处可去。

当时从顶楼下来，胖子看到昏迷的沈钰，偏说她是撞鬼中邪，要施法驱邪才能清醒。

陆嘉禾当然不信那些，但胖子却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能让沈钰醒过来，于是，也没有其他办法的陆嘉禾便由着他去施什么法、驱什么邪。

至于他最后为什么又会来S这里，这也是因为胖子说施法的过程不能被外人看见，所以带着一身血的他就只能躲进S的房里。

“衣服。”

这时，在他发愣的时候，S冷淡的声音忽然飘过来。

陆嘉禾回过神，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并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妥。

“领口这里。” S不厌其烦地朝他指了指自己的颈侧。

陆嘉禾按他所示扯起衣领，确实是看到一点血迹。

“眼还挺尖。”陆嘉禾松开衣服，随口说了他一句。

而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他们又是相顾无言，尴尬地陷入无尽沉默里。

嗯……陆嘉禾倒不觉得躲进S这里是个错误的决定。

他不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也不是很喜欢进行不必要的交流。

所以面对时常都很安静的S，他反而觉得会更自在一些。

他可以当S不存在，而S也不会生气。

有时候他也会想，也许S就是想这样让人当他不存在，以便他更好袖手旁观、高高在上地审视他们。

“啊，进来之后，头发好像长得慢了。”

他正想着，刚好余光一扫，看到了穿衣镜里的自己，下意识自言自语了一句。

他的样子和进来之前并无区别，清爽的短发没有长成杂草，还有指甲、胡须也都不长了。

S听到他的嘀咕声，解答道：“每扇门的时间流速不一样。但在某一天，你会发现自己突然变化很多，因为它迟早会校准到和现实时间一致。”

“这样啊……”

陆嘉禾转头望向他，眨了眨眼睛，语气忽然变得很认真，“你会用水果刀剃头吗？”

S看着他，漂亮的眉眼都因他的话而拧巴起来。

S反应了很久才开口：“……你想剪头发？”

“对。现在天气变热，想把头发剪短点，凉快。”

陆嘉禾点点头，最好是能给他剃成板寸。

“不要，那样很呆。”S拒绝了他，甚至还很罕见地发表评价。

陆嘉禾瞥了他一眼，奇怪道：“你又知道？”

“……想象得到。”

S移开视线，指向桌上的对讲机，“对了，这个一直在亮。”

对讲机上的灯应该是闪了很久，久到连S都不得不提醒突然变迟钝的他。

陆嘉禾拿起对讲机，摆弄了几下后就听见胖子的声音。

“……滋滋……我的个老天鹅啊，你们到底在干嘛？快点啊，累死老子了……滋滋……哎呀呀，又哭了又哭了……”

胖子听上去手忙脚乱的，似乎等了他们很久都没回音，气到想冲过来找他们两个，但又很是无奈，现在这情况他还不敢抛头露面。

“走，过去看看。”

陆嘉禾边往门口走边挥挥手，习惯性地把S也喊上。

这时候还不算太晚，学生们没下晚自习，也没什么人在走廊里溜达，算是能让他俩来去自如。

“叩、叩、叩叩。”

听到门上传来的暗号，胖子打开一条门缝，确认过外面的人是陆嘉禾和S后，这才敢放他们进来。

也不用胖子解释，陆嘉禾一进屋就能看出现在是什么情况——

沈钰已经苏醒过来，裹着一团被子缩在墙角里，把自己当作一朵生长在潮湿角落里的阴暗小蘑菇。

白色的小蘑菇一直没有声音，只是时不时会在角落里颤抖两下，证明她还可怜又无助地存活着。

陆嘉禾看向胖子，“点赞多少了？”

胖子没想到这时候他还关心这些，便把他拉到角落里。

“你不先关心关心人家小姑娘？”胖子劝道。

陆嘉禾摇了摇头，重复之前的问题，“多少赞了？”

见他这样冷淡，胖子叹了一口气，“……经你在楼上那么一闹，快20万了。”

他原本还想着也许陆嘉禾现在走个温情路线，安慰安慰小姑娘什么的，老板们一感动，点赞马上就破20万，可现在看来，陆嘉禾这家伙就是个小混账。

“30万。”

陆嘉禾眼也没眨，直接报出一个数字。

“突破30万赞，我去抓那三个人。”

？？？

胖子一听就愣住，差点不敢相信自己都听到了什么。

疯了吧？？？

胖子回过神，立马抓住陆嘉禾，一脸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呢？它们可不是什么大善人。”

胖子压低嗓音，难得这么严肃地警告陆嘉禾。

陆嘉禾垂下视线，不仅是在看他，还有他后面那些嗷嗷待哺的「神」们。

“你不想洗刷冤屈吗？就这么甘心被打上偷窥变态的标签？

你们不好奇她为什么要独自上顶楼撞鬼？

是她自愿的，还是被逼的？

你们不都看见了吗，就这样放过那三个霸凌者真的好吗？

难道世界上就没有王法能约束她们？

真的没有谁能够救救沈钰？”

每当陆嘉禾说出一个问题，胖子就看到直播间里的爱心多到出现幻影。

他抓紧陆嘉禾的手臂，嗓子怎么压都激动难耐，“22、23、24……25！”

他猛地抬头看向陆嘉禾，但陆嘉禾依然静静看着他，那张平淡无味的脸上透着些许精明，似乎在和他说——还不够。

胖子突然有点好奇这个处变不惊的冷脸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从评论区的反馈来看，当时他在顶楼的做法都把老板们吓了一跳，甚至还大骂他怎么能玩弄鬼怪。

他记得，陆嘉禾曾提过，这是他第三扇门。

可一个新手玩家能有这种心理素质吗？

胖子一边匪夷所思着，一边看着直播间左上角的数字在飞快地跳跃。

“3、30万了！”

胖子扯了扯陆嘉禾的手臂，完全不敢相信左上角的数字是真实存在的。

陆嘉禾淡定地拍了拍胖子，向他伸出手，“我的刀。”

“我去拿！”

胖子兴奋地搓着手往卫生间走去，头一次在陆嘉禾面前展示他是怎么从门里拿东西的。

类似于S丢给他行李箱一样，胖子打开卫生间的门，蹿入门后的无尽黑暗里，没一会儿就拿着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又走出来。

“不愧是传说中杀过怪物的刀！”

胖子把刀交给陆嘉禾，对着这柄华丽的匕首连连称赞。

陆嘉禾不在乎这刀拿谁开过刃。

他迎光举起匕首，刀身有他半只手掌的长度，银色刀刃又薄又利，似乎真能削铁如泥；刀柄还是实木的，握上去挺有份量。

不过，等翻转这把刀之后，紧绷的肌肉忽然松懈，笑意从嘴角溢出。

“不锈钢的啊。”

天花板上的灯光落在刀柄和刀刃之间，那里有个「304」晃眼得很。

听到他的喃喃自语，胖子斜眼瞟过去，也看见了那串编号，瞬间尬意四起。

“呃……”胖子支支吾吾起来，“也许有故事包装一下更有卖点？”

“随便吧。”

陆嘉禾下意识转了一个刀花，凌空挥舞几次刀，越挥越顺手。

随后“哐当”一声响，他把藏在身上的水果刀扔到桌上，让胖子暂且拿着防身。

“你，跟我走。”陆嘉禾藏好新到手的匕首，转头对S扬起下巴。

“诶那我呢？”

S还没动，胖子先叫了起来。

陆嘉禾扫向已经倒在墙角里的沈钰，虽然她包裹严实，但那样子一看就是累得睡着了。

“看着她，有事呼我。”

陆嘉禾拿走属于他的对讲机，留下一句话后就带着S出门。

宿舍楼外的暴雨已经停歇，空气里弥漫着水洗后的清新。

“你不是想让我把你加到计划里吗？”

陆嘉禾走在路上，忽然对S开口，“现在有个角色非你不可。”

S也不和他绕圈子，很干脆地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接下来这场戏让你当男主角，我做反派，保证有趣。”陆嘉禾向他伸出手，“来吗？”

S低头看着悬在半空中的手，最后还是握了上去，第一次这么正式地和他做交易。

陆嘉禾煞有介事地晃了两下手，“祝我们合作愉快。”

之后，他对S交待了几句，还把带摄像头的胸针递给他，让他一个人走进安静的教学楼里。

“叩叩。”

在寂静无声的教室中，一道突兀的敲门声在门口响起。

正埋头写作业的学生听到声音，都不约而同抬头看过去。

身形高大、样貌精致漂亮的年轻男人罕见地出现在她们眼前，即使他面无表情，但单是站在那儿，都能成为沉闷教室里的一束光。

“白老师，你是有什么事吗？”

负责本次晚自习值班的小杨老师看到这个不速之客，不得不起身朝他走过去。

“嗯。”白老师微微点头，冷漠的视线越过小杨老师，扫向教室里，“李美凤同学在吗？你家里有人来找你。”

“在的，老师。”

也不需要小杨老师去喊，李美凤自己先站了起来。

白老师没说什么，瞥了她一眼之后就走向教室外的走廊，分明在示意她自己跟上来。

李美凤走出教室，亦步亦趋地跟在比她高很多的白老师身后，头一次这么像只乖巧的垂耳兔。

“白老师，那个，是我家里的谁来了？”

走了一段路之后，她终于是按捺不住问出心里的疑惑。

“你家里没人来。”

“啊？”

李美凤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下意识停在原地。

见她停下，白老师也停住脚步，侧过身开口解释：“听说你上午受惊了，学校安排我给你做心理辅导，所以我找个理由把你带出来。”

李美凤愣了一下，“……白老师你现在给我做心理辅导？”

“对，不行吗？”

白老师冷冷扫了她一眼，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压迫。

李美凤打了个寒颤，立刻摇了摇头，“没有。”

看这方向，他们确实是往位于顶楼的心理辅导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