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告诉你，朱思芮有个习惯，去吃午饭前会对神像进行祷告。”

在陆嘉禾即将走进寝室之前，S路过他身后，忽然说出口的话像羽毛一样，又轻又痒。

“你怎么现在才……算了。”

陆嘉禾回头看向S，皱起的眉头很快松开，他又不是不知道S是什么德性。

他推开房门，仍然固执地客气道：“谢谢你愿意告诉我。”

“你没必要谢我。”

S垂眼冷冷看着他，依然是那副傲视天下的姿态，“我只想快点结束这个无聊的世界。”

扔下这个理由后，S头也不回地离开他身边。

陆嘉禾回到房里，正准备换衣服洗澡，桌上的对讲机又一次亮起红灯。同时还伴有滋滋作响的干扰声，波动得有些剧烈。

他摁下按键，随后，西蒙的声音就像小狗雀跃地汪汪叫一样冒出来，每次都要和他分享门里的见闻。

“嘿陆你在吗？

我和你说哇，这一次我遇到一批新的玩家，他们可真奇怪，总是往最危险的地方跑，做法也很暴力，会攻击折磨门里的东西和他们自己的同伴。而且每次吃饭前他们都会画倒十字架祈祷，真像是来自地狱的信徒……”

陆嘉禾带着对讲机走进浴室，等他洗好澡关掉水龙头后，西蒙那一长段话才终于讲完。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传讯，“你知道他们信仰的是什么吗？是那个被禁了近百年的撒旦邪教吗？”

和西蒙交流并不会让他感到烦躁。

也许哪天西蒙的故事也能派上用场。

“不，不是那个。好像是一个叫新福音社的新教。这个教派真奇怪，我像是看到了很多宗教的影子，神父的祷告、千手菩萨的神像、倒十字架的手势……真是不可思议。”

陆嘉禾捕捉到关键词，“千手菩萨？那些手是反着的吗？”

“滋滋……是……不……定……滋滋……”

这次传来的声音夹杂着更为剧烈的干扰声，听不清西蒙是在肯定还是否认。

陆嘉禾尝试又发了几遍讯息过去，但回应他的只有一次比一次激烈的电音。

看着手里消停下去的对讲机，他第一次产生主动寻找其他频道的想法。

之前都是西蒙找他，他被动接受西蒙的消息，从未想过要联系门里的其他人。

但他研究了半天，发现手里这台对讲机无法输送指定频道，只能同频联系或单一接收信息。他好像被限制在这个世界里，和外界联系的可能性通通被切断。

他不做无用功，很快就放弃探索对讲机，把它扔到桌上不管。

等到第二天中午，因为S的那句话，陆嘉禾特地跑进教学楼的办公室里，果然蹲守到朱思芮奇怪的举动。

朱思芮坐在工位里，闭着眼双手合十，抿嘴默念心中祷告，而她面前的桌上摆放着一尊木刻的千手神像，比登山男的那尊大上一圈，木头的颜色也深很多，像是盘了有一些年头了。

结束祷告之后，她睁开眼，在胸前画了一个倒十字。

陆嘉禾收回视线，坐在S身边豪迈地说道：“今天中午我请客，想吃什么尽管点。”

“你看起来心情不错。”S扫了他一眼，一直压抑的语调也不自觉上扬。

“因为你让我想到一个对策。”

陆嘉禾也没有隐瞒，S的提醒确实帮了他一个忙。

虽然不知道那个邪神是怎么渗透到这个校园里来的，但他刚好能借助这份信仰，用魔法打败魔法。

没一会儿，见朱思芮祷告完就离开工位，而隔壁的小杨老师还没出现，陆嘉禾赶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条，悄悄扔到小杨老师的桌上。

“你写了什么？”

目睹完他做贼的全程后，S的视线就一直黏在他身上。

“诱食剂。”

陆嘉禾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浅笑。

他说得很轻巧，但实际写的东西算是恶意满满的诬陷。

S似乎猜到他会做出什么糟糕的坏事。

“你不会是告诉她……”S蹙起眉头，特地压低声音，“隔壁那个是杀害李秀秀的凶手？”

陆嘉禾拍了拍他，没有说话，只凭一个眼神，S就得到了答案。

“呵。”

S难得笑了一声，说不上是嘲讽。

他的眼里终于浮现出一点兴致，想看看陆嘉禾要怎么收场。

等到夜深，一过凌晨，就连安保都无精打采。

这段时间，学校处在难能可贵的安静时光里，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会这么风平浪静地迎来暑假。

而习惯了安逸以后，敏锐的神经很难在懈怠中被迅速唤醒。

陆嘉禾拿着准备好的神像出门，让胖子等会儿负责架设备，把这东西摆到他准备好的小黑屋里去。

胖子没有收起神像，反而转动神像观察起来，也不觉得上面留有血迹会很瘆人。

他嘀咕道：“这玩意儿我之前就想提了，一直给忘了。”

“嗯，所以现在想起什么了？”

陆嘉禾没忘记他当时说的话，但一直不急着问，就等他自己主动说。

胖子琢磨了一会儿，看样子是在组织语言。

“我以前在别的门里见过一帮人，他们也是玩家，每个人手里都拿着这玩意儿，说是什么波什么神，专门在门里保佑他们的。他们中还有个传教的教使，还找我问信不信他们这个教，啧，名字叫什么来着……好像是，新福音社？”

“新福音社？”

陆嘉禾觉得耳熟，想起昨晚听西蒙在对讲机里也提过。

联想到白天看见朱思芮做的动作，他又问道：“他们是不是喜欢祷告，还会在胸前画倒十字架？”

“是吧？”胖子不太确定，“倒十字架是啥？”

“反着画十字架。正规宗教是这么画的，反传统的邪教是这样。”

陆嘉禾回忆起以前在F洲看到的传教士祷告，依葫芦画瓢地给胖子展示了两版方向不同的手势。

“好像是的，以前就看他们手在胸前挥来挥去，神神叨叨的，还总是喜欢滥用暴力。”胖子撇撇嘴，似乎对那帮怪人极为反感。

陆嘉禾垂眼盯着胖子手里的神像，原本以为这只是存在门的世界里的邪教，但没想到连玩家都对其产生信仰、自成教团。

S看穿他的想法，冷不防开口：“它来自于现实，现实里的人会信仰它又不奇怪。”

陆嘉禾瞥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但眼里写满了对他的质疑。

S知道他油盐不进。

无论他怎么说，陆嘉禾也只会用平淡无奇的表情面对他，看上去似懂非懂，但实际上，根本没听进去，一直把他的话当作耳旁风。

尽管如此，S还是觉得有必要和他解释，“你们不是常说团结就是力量吗？因为一个信仰而抱团的人不在少数，特别是它确实在门里有点作用，被吸引到一起的人便越来越多。”

胖子难得听懂他说话，率先附和道：“确实是！后面好几个门里都有些人信这个，好像还真有点用处，他们总是往最危险的地方冲，虽然死的人不少，但活着的人却能快速通关，像是古代那种野蛮献祭一样，怪怪的。”

陆嘉禾来回看着他们两人，最后视线停在S的脸上，眼里充满警惕。

他问：“你现在又变成传教士了？”

S对上他的视线，看了他很久，彼此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最后，S先松了口，语气里隐约有几分无奈又委屈，“我只是提醒你以后提防点这群人。”

陆嘉禾直盯着他，“我哪次松懈过。”

“确实。”S移开目光，“算我多虑。”

胖子张着嘴不敢说话，没想到在一旁待着夜能又一次目睹这剑拔弩张的阵势。幸好S这边先熄了火，不然他还真怕他俩会打起来。

“行了行了，快开始吧。”

趁他俩暂时停火，胖子赶紧挤到两人中间催促。

“嗯。”

陆嘉禾轻轻应了一声，转身摸进空旷安静的走廊里，上演一场由他编排的好戏。

“呼——”

在一阵呼吸不畅中，朱思芮猛然睁开眼，视野里一片漆黑，嘴里被塞了一团布，后颈还有些发麻。

她此刻并不是如记忆中那样躺在床上，而是坐在一把椅子上，从脖子以下都被严严实实地用胶带和椅子捆在了一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处，放眼望去周围皆是黑暗，唯一能够想到的念头就是——她可能被绑架了。

朱思芮迅速冷静下来，试问自己几个问题：谁会绑架她？为什么要绑架她？

思来想去，只能锁定是之前和她吵过一架的杨晓敏。

可杨晓敏是怎么把她弄到这里来的呢？又是从哪儿找的这么奇怪的地方？

她还没琢磨清楚，这个想法很快就遭到了质疑。

“啪！”

一束刺眼的白光汇聚在眼前，大面积的亮光宛如冰冷无焰的火，灼烧得她睁不开眼，眼睛里弥漫着难以挥散的红光。

这时，一双戴着手套的手冷不防从她身后伸来，粗糙的指腹按压在她的眼球上，下一秒倏地掀开她的眼皮，让强光肆意侵占她的视野。

“呜呜！”

朱思芮挣扎起来，越是出声乱动，按在她脑袋上的手就越是用力掰开她的眼皮，强行让她适应骤然的白光。

“看到了吗？”低沉沙哑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神在看着你呢。”

听到他的话后，朱思芮这才镇定下来。

她往光源方向看去，一尊慈眉善目的千手神像安然坐立在光下。

神明低敛长目，眼眸下是两道干涸已久的血痕。它身后扭曲的反肘手臂在光中摇曳，向她投来一片交错的光影，缓解她的不适。

“波阿伊神感知到你的信仰，特地派我来寻你。”

男人阴沉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

她这下不再挣扎，颇为激动地点点头，眼里满含热泪，随着头的晃动，眼角不断滑落泪水，不知是对神明满怀感激，还是被强光刺激出生理泪水。

“但是朱娟，神对你很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