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禾对周许晗的感觉又起了些变化，变得更复杂了一些，不仅仅是单纯的喜欢。

她对她的喜欢里夹杂上了一点点“质疑”，不多，却也让人无法忽视。

Alice告诉她，“予晗”的老板对谁都客气，对谁都很好，这像是她的一种习惯。

“我一度怀疑她是讨好型人格。”

更何况……

“你爸爸是金戈，哥哥是金林。”Alice摊摊手，一脸的理所当然，继续说：“谁都知道你们家有钱有资源，谁都想要讨好你，也包括我。”

“所以，你不要把每个人都想得太好，也不要觉得谁的想法都应该是简简单单的。”她又耸了耸肩，说：“况且你们家入股了‘全世界’，这可是国内最大的影视制作公司，我要是小晗姐，就算单纯只是为了康轶，也会认真地讨好你。”

Alice的表情笃定，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涂着墨绿色的口红，看上去更显得神经兮兮的。

金禾皱了眉，丧气地躺进沙发里。

“你好烦哦。”

她很喜欢周许晗，又不自觉的受了Alice的蛊惑。

她想，小晗姐对自己的友好里到底有着几分真心？她是真是喜欢自己，还是为了康轶和张雨在讨好自己。

她猜也许两者都有。

但她觉得自己“招人喜欢”的原因占据的比例应该要更大一些。

周许晗很容易就发现了金禾的情绪变化，她从小就很擅长捕捉别人面对自己时的细微的转变。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是复杂的，被各种各样的原因连接在一起，又被千丝万缕的关系影响着。有时单纯坦荡，偶尔也会掺杂上利益。

在周许晗看来，她与金禾的关系确实是建立在张雨的嘱托上的，但她确实挺喜欢这位小朋友。

至于康轶……

周许晗根本没考虑过他的职业因素，是否需要讨好“金/主”是他自己的事情。

————

周许晗和康轶开车到了收费站，等着迎接周天誉和白秀回家。

老两口终于结束了这次为期一个月的自驾游，他们赶在周宁的忌日到来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车队，踏上归程。

这些年下来，周天誉已经带着白秀自驾走完了大半个天\朝，把他们的足迹留在了每一个踏足过的地方。周天誉习惯把他们的行程安排得轻松惬意，遇到喜欢的地方，他们还会留下来多呆上几天。因此，每次外出的时间都会比较长。

康轶前段时间在外拍戏，和爷爷奶奶已经很久没见，接到人的时候大家都显得很高兴。

白秀捏捏他的脸，随口打趣他：“哟，这个帅哥是谁？原来是我们家的小康轶呀。”

她甚至捏了捏他的手臂，确定他最近并没有放松锻炼。白秀郑重解释了自己的行为，说：“前段时间，你不是说自己要去客串个小将军。嗯，经过我的检查，手臂肌肉保持得还算可以。”

康轶笑着说谢谢奶奶的肯定，又说戏服包裹得很严实，应该是没有什么机会展示自己的肌肉了。

“哎呀，耍弄武器也是需要力气的呀，体力够了打斗时候的动作才能潇洒漂亮。”白秀又说：“你现在还是太白净了些，改天和周老师去钓钓鱼，再黑一点才更像个风吹日晒着训练的小将军。”

康轶乖巧说好。

周天誉摆手，说：“行了行了，工作的事儿就让孩子自己琢磨去，你就省省心。”又对着周许晗轻声抱怨，“我猜你奶奶在婉转嫌弃我太黑，前几日一直让我涂防晒，我不爱那个，总感觉脸上蒙了一层东西。”

周许晗忍俊不禁。

周天誉确实把自己晒得黝黑，连白秀都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

周天誉见她笑得开心，也笑着解释：“大西北的日头太烈，风沙也猛，我看上去是不是糙了很多？”

众人说笑着往家里走。

白秀向来热情好客。她在大西北旅游的时候听说家里来了些小客人，给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

金禾收到了本壁画复原图集，拿在手里把玩，听到白秀用照旧清脆年轻的声音说：“配色实在漂亮极了，有机会一定要多去看看，这些艺术品都是看一眼少一眼了。”

她高高兴兴接下，一派乖巧可爱地道谢。

白秀又问起张雨，“小张雨呢？按照他的指示给他买了好些水果干，怎么不见他的人影？”

康轶说张雨有急事要处理，过几天又来，又劝着白秀和周天誉赶紧去休息休息。

金禾说：“爷爷好有气质，奶奶也很漂亮，年轻时候一定是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她又忍不住感慨了句：“小晗姐和她的爷爷奶奶长得一点都不像……”

Alice也收到了礼物，是一份冰箱贴，她曾经随口说过自己有收集冰箱贴的习惯，没想到被人记了下来。她笑眯眯地捏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欣赏，随口回她：“又没有血缘关系，当然长得不太像了……”又说：“不过我听说，长期生活在一起的人会越来越相像的，你仔细些观察，应该能看出些类似的地方。”

金禾大惊，“啊”了一声，又赶紧放低声音，问她：“怎么会没有血缘关系？！”

Alice有些惊讶地抬头，才想起来金禾到这里不久，不了解这些过往也算正常，即便这些往事从来没有人会刻意隐瞒，但确实也很少会被刻意提及。

她在“予晗”断断续续住过大半年，几乎快成这里的百事通，莫名产生一种成就感，得意的翘起唇角，问：“你听说过周宁吗？他是周爷爷的儿子，也是一个烈士。”

金禾摇头，说不认识。

Alice“唔”了一声，又说：“你应该去过小晗姐家的吧？”

金禾点点头，她又说：“有没有看见她家书房里挂着的那张黑白照片？那就是周宁，他长得真是帅爆了！比现在的很多男明星都要好看。”

她的思绪又一次跑偏，摸着下巴回忆一番照片里的脸，末了感慨：“真是太可惜了，牺牲的时候也就二十岁。”

金禾有些怔愣，舔了舔唇瓣低声问：“那小晗姐……”

“她是被收养的呀。”Alice看了看四周，这里只剩下她们俩，这才放心的继续说：“周宁和小晗姐的父母死在了同一场事故里，听说当时周宁只来路过，见义勇为把小晗姐救了出来，进去准备救她父母的时候煤气爆炸了。”

她摊摊手，又是一声叹息，“你没发现古城里的很多人都叫小晗姐许晗吗？我原来也以为这是她的昵称，后来才知道，她原来的名字就叫许晗，周许晗是被收养后才改的名字。”

————

许晗在初三那年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周许晗。

去派出所变更姓名的那天她出奇的平静，她知道选在这时候加上一个姓氏会迎来很多很多的议论，来自周、白两家的亲戚好友，也会来自她的同学朋友……

但她已经不想去在乎这些了。

康轶说的对，她在名字里加上“周”只是因为她想，保留“许”也只是因为她想。

她不再把这件事情看做是自己的“投名状”，当成一个用来讨好谁的“礼物”。她只是想把两份爱都保留在名字里，伴随自己一生。

周天誉的想法非常简单，孩子想要归属感，想要在名字里加上一个姓，那就随她去，只要她开心。

而白秀……

她发现现在的孩子，眼界比他们小时候更加开阔了，思考问题也更加深远。又有点担心许晗，这个孩子比她以为的还要敏感细腻。

但她只是扶额，惋惜的说：“当初生孩子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不然就让周宁跟我姓了，‘白’总是比‘周’要好听些。”

周天誉憨厚的笑，连声称是，又说：“感谢当初白老师愿意让着我。”

白秀一锤定音：“既然小晗想改名，就跟周宁姓吧。”

他救过她的命，合该如此。

于是商议定下，正式改了名。

金禾觉得自己可以理解周许晗了。

她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个被收养的孤儿，大概也会磋磨好自己的脾气，凡事小心，习惯讨好逢迎。

更何况，周许晗在失去亲人后，在孤儿院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那时候还那么小……她一定会时常担心，害怕自己又一次被抛弃。

这种恐惧情绪可以抹平她的所有个性。

没有安全感的人，要么歇斯底里，恐惧亲密关系。要么，像周许晗那样，感受过温暖和爱，就会拼尽全力想要握紧，变得小心翼翼。

金禾的作家神经又一次被触及，突然悲秋伤春起来。

她挪蹭到康轶身边，轻咬着下唇，问他：“你知道吗？”

康轶正坐在窗边看剧，这部电影他特别喜欢，看了无数次，反复揣摩学习。听到金禾没头没脑的一句，他按下暂停，取下耳机，疑惑的问：“知道什么？”

金禾的感情充沛，陷入了自己的情绪。她吸吸鼻子，说：“小晗姐……我一直觉得她好像总是习惯性的讨好着每一个人，今天才知道，这是有原因的……”

她没继续说下去，只捏着拳头威胁似地晃了晃，告诉康轶：“你一定要对她好，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康轶恍然，又觉得好笑，问：“是说……她被收养的事情？”

金禾点头，“我要是有过那样的童年，也会有心理阴影。”

康轶垂眸，柔声说：“不是什么心理问题，只是她的性格而已，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它只是一种特性，不是什么缺陷，也不是什么毛病，只是属于周许晗的一部分。

时间线是过去和现在来回跳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