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虽然下雨，却是为一个好天气。
一场雨过后，空气潮湿得很，雨雾徒劳地给小卖铺门前的小小空间降温。
褚诗义虽然被身后的接吻声吓得手脚蜷缩，但清楚地听见赫季宣半是嘲笑半是认真地同她说。
“今天是个好天气！”他拍了下她的脑袋，“但凡你要是支棱一回说不定我也就答应你了。”
可她这个只撩不接的胆小鬼临阵脱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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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制室内转播着赛后采访。
褚诗义从回忆里抽回，挥手道：“大家辛苦，我先溜了。”
这边导播刚准备拍她两句马屁，转身发现她已经挎着包站在门口了，俨然一副绝不多打一分钟工的模样。
“褚导！”他连忙叫住她，“刚才林主持送来电视台的庆功宴请柬，你记得拿一张。”
“林知悦？”她看着桌上散落的请柬。
“是啊，褚导你们熟吗？据说是你们溪江电视台的台花呢！”
她摇头，脑海里浮现她一双细长的腿踩着红色高跟鞋柔情款款的模样：“不熟。”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去拿桌上的请柬。她早就收拾好行李只等工作一结束就迅速返回溪江。
岭岛的潮湿都快让她多年不犯的鼻炎复发了。
这边导播还准备跟她八卦几句，再回头，人影都不见了。
起风了。
出了控制室的门，凉意向她袭来，风刮过她的手臂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她行至楼梯拐角，迎面撞上两个人。
“褚诗义！！”
来人大声地让她的名字在楼道里螺旋回荡。
面前一男一女，女生最先认出的她。
“诗义？你怎么在这儿，你什么时候回的国？”女生拉住她的手，眼睛里从震惊转化为久别重逢的喜悦。她旁边的男人也跟着高兴地同她打招呼。
“易茹，泰初！”褚诗义没想到在这里能够遇见高中的同学，也十分欣喜诧异。
对方牵着她的手埋怨什么道：“你这人一走这么多年终于舍得回来啦？”
褚诗义讪讪。
高泰初连忙打岔：“诗义，你的那个纪录片《第二片宇宙》拍得真好，我一个对天文不感兴趣的人看了也觉得浪漫极了。”
多年不见的朋友，突然重逢为了避免尴尬恨不得挖掘出所有关于彼此的所见所闻。
她笑着同他们闲聊。
恰巧赫季宣接受完采访从楼下上来，看见这三人站在楼梯上。恍惚间像回到了高中，他们三躲在楼道里商量着放学后去哪儿惹祸的场景。
直到三人发现了站在拐角的他。
紧接着褚诗义糊里糊涂地被易茹一道拐进了运动员休息室。
赫季宣给他们拿了水。
“你们俩…”易茹犹豫着，他们夫妇二人原本是来看赫季宣的比赛，没想到竟在这里碰见了多年未见的褚诗义。
赫季宣的，前女友！
昔日的情侣掰了之后，连带着他们这些做朋友的都不免小心翼翼。易茹犹豫好奇了半天还是闭了嘴。
赫季宣看了一眼解释道：“她参与这次比赛的转播工作。”
“哦，对。”褚诗义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点头。不太自然的神色倒像是这个理由是现编出来的让人浮想翩翩。
夫妻俩相互看了一眼，默契地不再追问。打着马虎眼将这个话题囫囵过去。
他们几个是高中同学，女生叫易茹，是褚诗义的同桌，男生叫高泰初。高一时四个人是一个班的同学，分科后分布在一前一后两栋教学楼里。
当年在校期间褚诗义和赫季宣的绯闻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结果到最后真正成了的倒是他们这一对。
“你们是特地来看他比赛？”褚诗义指着正在收拾衣物的赫季宣。
他们闲聊了好一会儿，夫妇俩这才想起来正事。
高泰初回答道：“也不全是，我和易茹前两年创建了一家跆拳道道馆，想趁着这次大奖赛的机会跟学校开展合作，举办跆拳道的体验活动。”
他犹豫地看了一眼低头整理的赫季宣：“主要还是想让季宣参加，帮忙增加我们馆的知名度。”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而且我们道馆的小朋友们天天喊着说要见季宣哥哥，希望能够圆他们一个梦嘛！”
“还不都是你，一天到晚跟孩子们吹牛世界冠军是你同学！”易茹在旁边忍住不拆他的台。
高泰初反驳道：“这怎么能是吹牛呢？我说的不都是真的？”
“是是是，都是一个师傅手下的，一个现在是世界冠军，一个天天窝在小道馆里跟学生吹牛皮子。”
休息室传出笑声，他们还和以前一样经常在他们面前拌嘴。
褚诗义打趣他俩：“哎～你俩在这一个唱红脸儿一个唱白脸算盘打得响啊！世界冠军去给你们免费做宣传？”
乍一听，以为在说他们精明。
仔细一琢磨。
哈？免费？
她随口一句，轻飘飘地就把商业合作说成了昔日同学之间的互帮互助，完了还悄咪咪地给易茹眨了下眼睛。
两口子立马心领神会地顺着杆子爬了上来。
易茹：“哎呀，都是一群怀有跆拳道梦想的学生，一大半都是季宣的粉丝，不看僧面看佛面啊！”
她边说边扯着嗓子加大音量，生怕他们在这里打配合，主人公听不见。
那头赫季宣已经换好了干净的衣服，提着包从换衣间里出来。
“谁是佛面？”他整理着上衣下摆，看向沙发上坐着的三人。
发上的汗水已经干透，窗户开了一半，晚霞映上他的侧脸，让他看上去清爽肆意。
易茹和高泰初不愧是夫妻，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将手指向褚诗义。
“我？”被点到的褚诗义茫然，“我又不开道馆～”
易茹要是到这会儿还没看清两人之间涌动的暗流，这婚怕不是白结了。
“你也一起去啊，好不容易回一次岭岛，不去看看我们的道馆？对了，你这次回来，还走不走啊？”
“暂时，不走吧。”她回答得有些犹豫，还用余光瞥了一眼赫季宣。
不过他倒是没什么反应。
她说自己已经买了后天的车票，易茹干脆道：“退了呗，等活动结束，我让泰初开车送你回去。”易茹探过头来，“我还有件事打算拜托你呢？”
她眼神诚恳，褚诗义不好回绝只能在对方的期待中缓缓点了头。
易茹拳头一握，暗呼成功一半。她又转头看向刚坐下来的赫季宣。
赫季宣了然一笑：“我这两天队里很多安排。”
“那过两天呢？”她连忙补充：“我们按照你的行程来。”
她的直觉不会错，果然赫季宣犹豫了片刻点头算是答应。
很好，另外一个也乖乖上钩。
她再转头安抚褚诗义，表示要尽地主之谊带她到处转一转。这事就算是敲定了。
时间过得飞快，一句句闲聊中日落西山，华灯点亮。
送走了老同学之后，褚诗义却窝在沙发上没有要走的意思。
没空，没空。
她回国之后从赫季宣嘴里听见最多的就是这两个字，就连拒绝纪录片的拍摄都是同样的理由。但他却有空参加林知悦的访谈，抽出时间支持同学的道馆生意。
只有她负责的纪录片，拒绝得干脆。
还说不是公报私仇！
“你一个人在那儿叽叽咕咕什么呢？”赫季宣拿着装备，站在门口，看着依旧坐在沙发上的她笑道，“要在这里睡觉吗褚导演？”
不知道为何，褚诗义听到他这么叫自己总觉得他不是那么正经，有些阴阳怪气。她不悦地皱眉。
赫季宣站在门口，穿着一件短袖。休息室的窗户大开，晚风从场馆的上空卷下有些冷。
摸不清什么时候把这位大导演惹毛了，他只能退回来，站在她身边看着这人故意找茬儿。
她不理他，他只能用手指小小地戳了下她肩膀：“你一句轻飘飘的免费，可让我损失不小。”
他低头着头，晚风从他的眉心穿过留下一片柔软。
“哦？难不成你还真要收费？”
“收费倒不至于。”他靠在她身边的沙发扶手上，“只是按照队里的要求，运动员个人是不能私下接商业活动的。”
褚诗义倒是忘了这茬，抬头询问：“那可怎么办？”
那股子生人勿近的模样顿时淡了几分。
赫季宣勾唇：“问题不大，你不是不让收钱吗，这也不能算商业活动吧。”
虽然听着没什么问题，但褚诗义怎么听都像是在钻队伍规定的漏洞。
而在她琢磨的功夫，赫季宣将收拾好的挎包的拉开，从里面捞出来一枚奖牌。
“这是这次的金牌？”褚诗义感兴趣地凑了过去，金牌在灯光下折射出的短光刚好能够抵达她的眼底。
“真金嘛？”她迎着光问道，而后又觉得自己很傻，明明很早之前就被他告知过上面是镀的金。
但是一块明晃晃的悬在眼前，像极了儿时过年吃过的金币巧克力，让人忍不住想去咬上一口。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面前的金牌立马被收回他的手中。
“干吗这么小气！我又不会真的咬。”她不满。
赫季宣眼尾藏着笑，没有搭理。
只见他低头将一圈圈整理好的带子解开。然后在她惊讶的眼神中两手撑开从上往下将奖牌套在了褚诗义的脖子上。
手松开，脖子上立马传来重量。
“什么意思？”她讷讷地出声。
“送你了，这下随你想怎么咬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惊起她心中平静的深渊。她张了张嘴，失去本能的反应。
她不过随口一说而已…
褚诗义慌乱着要取下，手上的动作却被制止。赫季宣抓着她的手腕平静地盯着现在躺在她胸口的那枚金牌。
“早说了要送你一枚的。”他叹息，“也算是还你个交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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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的戏语从脑海中翻涌而出，这枚金牌像是一轮圆月，掉落在她尘封已久的内心深处，照亮了无数被掩埋的过往还有堆积在角落里的破碎回忆。
那时候的赫季宣空有一柜子的奖牌，却片金不沾。
有次他比赛失利后，她打趣道自己在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占着他的光体验体验带上金牌的感觉。
这话在别人嘴里说出来就是讽刺，但是赫季宣知道她不是。
这世间要是有人跟他说金牌银牌铜牌都是一样的，这个人只有是褚诗义他才真的愿意相信几分。毕竟她每次祝贺他拿第几名都是一模一样的兴高采烈。
“迟早会有的。”他不甘示弱地回应，“第一枚送你。”
她傻笑：“好啊，那我等着。”
再然后他们分手，她出国，他在当年的奥运会上一举夺金，名声大噪。许诺好的金牌主人却不在了身边。
他们的缘因她而起，也是她最先放下。
休息室里安静得能够听见心脏蹦跳的频率，褚诗义就这么望着他。
许久她听见他有些自嘲着说道。
“虽然对你来说可能不重要了，但我是个说话算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