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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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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即将到站乌海巷站,请要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车上稀稀拉拉坐着几个提着菜的老年人,有背着书包去上补习班的孩子,程澈独自坐在后排,临到站前伸手将头上的绷带取了。

绷带和伤口粘到了一起,他不由自主地皱眉,咬着牙,将绷带从粘着的伤口上硬生生拽了下来。

额角瞬间冒出细汗,真是疼得人一哆嗦。

被取下的绷带上有一滩洇上去的血迹,他没细看,约摸着还带下来一块皮。他闭上眼睛缓了会,将其握成一团,攥在手里。

缝了五针。程澈侧头,车玻璃的倒影里反照出他的额角,上面爬着蜿蜒扭曲的黑线,这让他莫名想起了胡翠兰用针线缝的衣服。

车吱呀一声停了,他拎着猫包下车,手里的纱布扔进垃圾桶。

扔完没急着从巷子回家,而是先拐弯去了家前面不远的百货小商店,买了一顶黑色鸭舌帽,卡在自己的头上。

回家路上贺远川没再提补习的事,他也装不知道。这几天发生的事多,他作业还剩些没做。

学习是程澈排在第一位的事,耽误不得。

他并不是智力一骑独尘的选手,所有的分数都是每个夜晚听着麻将声,写满一张张试卷,记录梳理知识点得来的。

远远地看见江河坐在赵庆小卖部门口的小马扎上,低头看自己的脚尖,一直到程澈走近了,江河还是在愣神。

他蹲下去,用手在江河面前先挥了挥,才轻拍下江河的肩。

在聋人基本无声的世界,很容易被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惊吓到。

江河这才抬头,一看他,眼睛瞪大,嘴一拉拉,落下几滴硕大的眼泪。

赵庆从窗户里看见他,摘了老花镜快步走出来,“程澈?这孩子,回来了?昨天去哪了一晚上没回来,你快回家看看吧,乱套了!”

程澈用手背试掉江河的眼泪,眉毛轻轻蹙起,问:“怎么了?”

赵庆说:“你奶奶来了!”

这话一出,程澈心里就有数了。

江河急着问他昨晚在哪,手比划的快,眼圈有点肿,应该是哭过好几场了。

程澈用手说:一个朋友家。

江河又问:你头怎么了,戴帽子干什么?

程澈拍拍自己的脑袋,笑了笑:帅吗,走,跟哥回家。

黑白花一晚上加一早上没吃东西,饿的没精神。程澈把猫包拎起来,想了想,还是转身跟赵庆说:

“叔,猫先放你这,行吗?”

赵庆叹了口气,拉长声音:“行,怎么不行——给我,我放小桌底下,外面看不着。”

程澈说了声谢。

拉着江河进门时,尽管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眼前的景象还是让程澈停下了脚步。

院子的水泥地上满是破碎凌乱的玻璃与瓷器的碎片,花纹熟悉,是厨房的碗盘子,还有江蔓常用的那个玻璃水杯。

除了这些碎片,院子里四处散落着麻将牌,远些的粘满了潮湿的青苔,几颗掉进下水道沟边,从那个坏了个口的水泥板嵌进去。

院子正中间那根水龙头身子歪斜着,看着不像是还能使用的模样。

萧条,混乱,污糟。

客厅里有人在高声争吵,伴随着家具轰倒声,最尖锐的那个一听就是胡翠兰。

里面的人遥遥看见了他,把门从里一推,门咣当撞到墙上又弹回去。

程澈还没看清人,咒骂就扑面而来砸到脸上:“一晚上死哪去了?你也要跟你老子学夜不归宿了?”

门那站着个怒目圆睁的老奶奶,眉毛倒吊着,瘦,高,嘴巴绷得紧。

程澈将微微发着抖的小姑娘朝身后拽拽,皱起眉,不动声色地往前站了些:“我钥匙丢了,在同学家睡了一晚上。”

“同学,什么同学?”胡翠兰手伸出来,突然气极般发着抖,几步上前来指着程澈的鼻尖:

“你老子十几岁滚到男人床上时,第二天回来也和我说钥匙丢了!进不去家,还是人找来了我才知道这事儿,他有病,你不能有!”

客厅里啪地碎了个什么东西,江蔓尖叫一声,程澈抬眼看,窗户那站着个人,萎靡不振垂着头。

“什么?”程澈脸色变得难看,嘴唇动了动,江河在身后小声啜泣,拽紧程澈的衣角。

程赴喜欢男人?这事儿从没有人和他说过,胡翠兰不常来,每次来都少不了一顿鸡飞狗跳,但都是因为别的。他一直以为胡翠兰只是单纯的不喜欢程赴,包括他。

他站在那,脸色发白,目光刷得移到窗户边垂着头的那人身上。

“他没和你说过是吧?他不说,我替他说!”胡翠兰的脸色也难看极了,整个人发着抖:

“他的钱不是拿去赌了,是全拿去给男人了!程赴,你要不要脸啊,多少年过去了,你怎么还腆着脸惦着他?”

“够了!”程赴终于忍无可忍地从屋里冲了出来。

程澈这才看清他,一头的长发凌乱散落,打结,没有剃的胡茬冒出头,衣服皱巴巴地裹在身上,浑身粘着看不出颜色的颜料。

程赴高高扬起手臂,却又停在半空。

“你打!你怎么不打?”胡翠兰转身看程赴,眼里滚滚落出泪:

“我这辈子欠你们程家的!你爸打了我一辈子,怎么,你把傅萍打跑了,现在连我也要打了?”

程澈只觉得头痛欲裂,额边的伤口被帽檐压的疼,他闭上半边眼睛,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着。

他看着程赴把手又收了回去,破败且了无生机的模样。

“你以为我这些年就好过吗?”程赴说,那头打结的长发看起来像开心兽医站门头上的杂草,“只有你会痛苦吗?”

江蔓从客厅里出来了,抱着胡翠兰的半边胳膊哀求:“妈,别说了,叫旁人听去了,以后还怎么过啊。”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程家就是流着这样的血,你是,他也是——”

程澈不用看都知道那只手指的是自己。

铁门被人从外面咣咣敲了几声,赵庆在外面喊:“小赴,都少说两句,再吓到孩子——”

程澈站不住了,这场闹剧他已无心再看下去,他手向后拉住江河,江河手心湿漉漉的。

两人经过客厅上了楼,楼下的吵闹声还在继续。

关于程赴喜欢男人,其实蛛丝马迹里也能觅得个大概,只是程澈没往上想过。

程赴不常在家,有时会喝得醉醺醺的回来。

运气好时,醉醺醺的程赴会从皮夹子里掏出几张钱,数个三四遍,次次数出的数都不一样,最后一把拍在程澈的面前。

程澈不和钱过不去,给就收着,一边把钱往口袋里装,听程赴一边酒气熏天地带着笑说:”剩的我得给你唐叔。”

唐叔是谁,程澈不知道,也不稀的去想,只当是程赴的什么朋友。

大多数时间运气不好,不仅得挨醉醺醺的程赴一顿打,程赴不在家时,还得被上门讨债的朝身上砸几块板砖。

后来他学聪明了,有人来讨债,他就装作不在家。

一楼的灯常年不开,他把二楼的灯也关着,自己蹲着窝在阳台边上,啃放学从路边买的包子,任凭那些人把门拍烂了也不吭声。

包子吃完,等到那些人要走了,他才拍掉手上的碎屑,地上放着他路上顺便捡的一把小石头。

从中选颗最大的,对准那一帮人中砸门最凶的那个砸过去。

砸完身子又缩回去,从塑料袋里再掏个包子出来啃。

汗腌得伤口疼,程澈摇摇头,把江河带回房间。

江河吓得不轻。

一大早胡翠兰就来了,刚好撞见程赴喝了一夜醉醺醺地回来,再一问,程澈也一夜未归,这才吵了起来。

具体的她听不见,只知道他们砸了很多锅碗瓢盆,连江蔓的一桌麻将都被拖出去扔到了玻璃碎片上。

加上程澈昨晚没回来,她也实在担心,一上午跑出去看了不知道多少次,害怕程澈真出了什么事。

程澈“说”:我没事,昨晚在同学家呢。

江河还是默默地流眼泪,比划:但你的头破了。

程澈“说”:只是摔了下,很快就会好的。

帽子遮住了大半伤疤,至少现在看起来不如公交车窗上倒映出来的可怖。

他从桌上拽了两张卫生纸,给江河把脸上的眼泪擦了,“说”:别哭了,等会他们不吵了,哥带你喂猫去。

这时候程澈又有点庆幸她听不到声音,毕竟玻璃时不时破碎与炸裂声确实惊心,咒骂的语句也着实不堪入耳。

只是江蔓呢?看样子她明明全都知道,为什么不走?

兜里手机响了一声,程澈掏出来看,额头疼的他有些烦躁,索性站起身去了阳台,顺手关了江河的房间门。

【宇宙好奇大王】:到家了?

程澈往自己房间走,低头盯着聊天框,边走边看。

楼下声音小了,他将身子往栏杆外探,朝下看。

门被人从外面摔上了,不一会,江蔓拎着扫把从客厅里出来,满地的碎片被扫帚聚集在一块,发出零碎且尖锐的声响。

他没回贺远川的消息,回房间从抽屉里摸出个烟盒,前两天从程赴房间里顺的。

取出一根咬在嘴里,在房间抽有味儿,点燃后他咬着烟去了阳台。

烟头忽明忽灭,程澈在阳台站了许久,期间带着猫粮和江河去喂了次猫,一直到天黑,他都没有回复那条消息。

这两天捋了下纲,前面部分有些设定没有写到,等完结后会改下再替换。

程赴画画能赚到钱,但是基本不给蔓,大钱全部给所谓“唐叔”了,债也是“唐叔”欠的,所以程澈的童年其实过得确实不算好。

问题不大,以后会幸福的。

第26章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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