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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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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红穿着新衣服,再一次看到了人世间的光亮。

秋天的色调与阳光融合在了一起,欢度重阳的海报上挂着一小串红彤彤的茱萸,此时正值下午,对于活人而言,应该是温暖的时候。

殷红对这里感到熟悉又陌生,很多地方与她记忆里好像一样,但它们的色彩却完全变了,让她不能连贯着走出下一步路。

时间不多,她要尽快去熟悉情况。

六年时间足以让监狱的设施产生一部分变化,虽然没有到翻天覆地的地步,但还是让殷红磕磕绊绊地找了好一阵,在监室区域搜寻无果后,殷红很快放弃了横冲直撞,选择去监狱的行政区域打探些消息。

只是还没走到行政楼,她就在路上遇到两个医生打扮的人,两人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正交流着什么。

“二楼那个肺癌患者,亲属直接不接电话了。”

“傅卫军是吧?他亲属咋想的啊,一开始去省医院治疗得不挺好的,手术都做了,突然就说放弃治疗了,扯皮那一阵子又转移了,现在就算送回省医想治都没得治,你说这马上就挨到服刑期的边了,多倒霉。”

“就是,搞不懂那一家子人,一开始严重的时候不离不弃,好不容易瞧见点希望了突然放弃了,这钱都花那么多了,中途反悔也不嫌打水漂。”

“熬不住了呗,再实在亲戚也不是亲爹,我听说放弃治疗以后他那大爷还当着本人的面骂他杀了人也配治疗,还跟狱警要赔偿,说是监狱把人搞成这样的,反倒害得他们家破人亡,要监狱赔钱,咱监狱有几个钱,修个医院都能从六楼砍到二楼,机器也不给买,一天天事儿还多……”

从他们的对话中,殷红大概已经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沈栋梁在行恶方面也算是个能人,自主意识强到竟然能挣脱恶鬼的束缚,真正打水漂的不是他的钱,是她计划好的一切。

殷红无法想象,要不是她持之以恒地求了一天,她恐怕在消失前还会以为哑巴或是已经康复,或是在继续接受治疗,总之,他还能活上好些年。

而现在她听到的是,他没有两年了,甚至不一定能坚持到出狱,医院打电话给沈栋梁不是为了劝他继续出钱治疗,而是想通知他傅卫军估计时间不多了,好让他准备后事。

殷红跟着两个医生来到她并没有来过的监狱医院,这里面人并不少,虽然只有两层楼,一层楼里的房间也找得殷红眼花缭乱,她从一个瘦削的病人手臂边穿过,往前走了几步,正想去护士那看看信息,突然听到身后有人骂:

“没长眼睛啊你?这么点道还站中间挡路,魔怔啦?瞅半天,也没见有啥好瞅的。”

殷红停下脚步,视线在没有目的地的前方停滞了一瞬,然后立即转过了身。

他就站在原地,跨越时间与生死,纯粹地看向她。

殷红就从哑巴的身边经过,甚至穿过了他的手臂,可她一开始根本没有认出这个人,他消瘦得像个竹竿,病号服就如同挂在稻草人身上一样空荡荡的,眼窝里埋着难以忽视的疲惫,他老了很多,岁月好像不仅仅只在他身上流逝了六年。

殷红的目光变了又变,她说不出话,有什么东西一瞬间梗在了她的身体里,让她走向他的动作都显得有些费劲。

傅卫军眼中的情绪无声地蓄积着惊涛骇浪,他望着那个朝着自己走过来的身影,她那么清晰,一身他并不陌生的长裙,裙摆在行走中摇晃出浪花一样的弧度,与行人交错,又重归岸上。

与从来都知道自己身处何地的殷红不同,哑巴从未想过会再次看到她,也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再次看到她。

他开不了口,也不能抬起手,他担心他做的任何举动,都会让他从梦中醒来。

“好久不见。”

殷红对他说道。

哑巴望向她的目光五味杂陈,他抬起手,对她道:

我做了个好梦。

静了好一会,一人一鬼才堪堪回过一点神,一左一右坐在病床边,谁也没先开口。

殷红也不知道自己为啥不开口,她想上来想了好几年了,求了这么多年才成功,按理说,她应该把握时间,把自己想做的事情一下干个遍。

但是重新见到哑巴以后,她发现,人与人相处,是很难完全有理的。

她不说,哑巴倒是有话想问,他也憋了很久了,就为问殷红一句话。

你……

哑巴看着殷红,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比划着问道:

你是来带我走的?

殷红刚才不知道怎么说,现在不知道怎么回。

她笑道:“那得多大级别才能把活人往死里带啊,我看你精神头挺足,起码还能活个十年八年的。”

哑巴并不当真地一笑,对她道:你骗我,越来越不用心了。

殷红视线下落了一瞬,抬眼看向他的时候,脸上的神情突然又生动起来。

她对他道:“暂时忘掉以前的事情好不好,就一天,我只有一天的时间,我们什么也不用想,单纯地过一天,过完今天和明天,我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哑巴对她的再也不回来已经有了免疫力,她每次说不回来,最后还是会回来,他已经分不清哪一次离别是要当真的了,但也不想去在意其中的真假,她还能在他的目光中出现,能与他度过现在这一刻,此时此刻,他是开心的。

他挣扎了很多年,被痛苦折磨了很多年,在这样一路衰颓的人生中走了很多年,临到接近死亡的时候,突然也想要追寻一天荒诞的快乐。

哑巴沉默了好一会,终于下定决心,抬起头问她:你想怎么做?

殷红道:“你今天还要治疗吗?能不能回监室那边?”

哑巴冲她摇摇头,他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需要住在医院,转移来转移去都要经过审批,虽然生病了,但也终究是犯人,狱警不可能放任他乱跑。

殷红苦恼了:“那可不好整,医院有什么好玩的,要是能回监区那边,还能弹弹琴看看电视啥的,我还看到他们搞什么重阳节活动,安全知识问答!这个我们最在行,要是你去,妥妥又是第一。”

哑巴将头倚靠在墙边,听着她的声音,不知不觉间,竟然睡着了。

他好像睡了很长的一觉,这一觉睡得很沉,连梦都没有做,但他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好像又有个好梦,那个梦暖洋洋的,像是躺在秋天的玉米地,金黄的玉米长在墨绿的秸秆上,抬起头就能看见碧蓝色的天。

他以为他睡了很久,但醒来的时候,也不过是天刚黑,只是哑巴没空研究他到底睡了多久,殷红不见了,好像那个不存在的梦一样,给予人温暖,但又看不真切。

“你醒啦。”

殷红突然在他耳边开口,哑巴顿时惊喜地看向她,殷红也高兴地对他笑了笑,开口道:“你也睡太沉了,叫都叫不醒,我寻思着自己出去转转,看有没有什么新鲜事物。”

傅卫军看向她背在身后的右手,配合地问道:那你找到了吗?

殷红顿时神气起来,一把拿出藏在身后的东西。

“看!花儿。”

殷红的手中捏着一大把花,摊开手的时候,还有零碎的小花朵从她的指缝中掉下来,落在哑巴的身上,哑巴抬起手,将它捡起来,尽管凑得并不近,但他还是闻到了小花馥郁的香气。

“这是桂花,牌子上写的,我第一次见到桂花,一朵就这么小一点。”

殷红捏起拇指与食指,向他示意。

哑巴也对她比手语道:我也是第一次看见桂花,很香。

桂花是监狱今年才移植过来的,哑巴那个时候就已经住院了,并不知道监区院子里多了几棵树,围墙边又多了几束花,更不知道秋天那些树还会开出香气扑鼻的花。

“香吗?”

殷红凑近手中的花,吸吸鼻子嗅了嗅,然后才想起什么,无奈地笑了笑:“我闻不到。”

非常香。

哑巴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形容这种香气,他也很久没有闻到过花香了,在形容这件事上也没有任何天赋。

于是他将小花放回殷红的手中,示意殷红站到窗边。

殷红不明所以地走过去,转身看向他,只见哑巴在病床上比划道:

是你站在那里我就能闻到,但还是想要走近一点去闻的花香。

殷红抬起手来假装闻了闻,对他笑道:“懂了,就是特别特别香,下辈子有机会我一定闻一闻。”

她回到他身旁,哑巴的目光落在桂花与她的脸庞之间,看着那些盛放得已经接近枯萎的颜色的花,对殷红问道:

桂花的颜色本来就这么深吗?

殷红摇摇头:“不是,都是我在地上捡的,树上的是米黄米黄的,可好看了。”

哑巴又问她为什么不摘树上的,殷红握住他的手,将手中桂花尽数倾泻在他瘦得骨节分明的手上。

“活得好好的,干啥给人弄死,花还是长在树上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下章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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