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联系，余友粒不记得是隔了一天还是两天。

总之，是个炎热的中午。

余友粒和狂颗下游戏，就很少用语音沟通，一般都是在社交软件里打字交流。

狂颗却在那天给她来电，质问她：

“我的作业，确定不是你那昏迷不醒的妹妹代写？”

“别的不说，练字摘抄，你实在忙不开，可以提前寄回给我，或者，你帮我写前几页，字迹能盖住你妹妹的水平，我都不用被罚写二十遍。”

语调淡薄如冰。

余友粒作孽太深，既心虚又自责，听到狂颗这两句，还有点想哭死。

余友粒当时秒懂，她的字迹应该丑到了老师，所以狂颗被老师罚了。

余友粒当时也清晰意识到她的谎言很成功，不然狂颗怎么在那种情况下，还没怀疑到她头上。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

余友粒忘了又鬼扯了多少个小谎，反正没哄住狂颗，还因为越说越错，非常社死地被狂颗揭穿了年龄。

被最要好的朋友，拆穿谎言的那种心情，余友粒这辈子都忘不了，也不敢体验第二次。

羞耻，极力不想承认，也不敢承认，只能撕心裂肺地反驳。

害怕失去这段关系，嘴里再没一句实话，也只能用各种胡编乱造来堆砌完善她的核心谎言。

胡言乱语解释一堆，却始终抵不住狂颗当场出的一道数学题。

那是道八年级的几何图形数学题，具体题型忘了，只记得，求证：CP=BE。

狂颗还以谎识谎地坑她说：“这是高一下册的课程，你一定有印象吧？”

余友粒怎么知道，她才刚从分数四则混合运算，正反比中抽离，虽然几何也接触过，可她接触的几何图上面只有数字，没字母啊。

但不影响余友粒讨好的附和说：对对对。

狂颗问她答案。

余友粒听到还要答案，是真哭了。

内心直埋怨，狂颗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埋怨完，余友粒又不得不找借口拖延，跑去网上紧急求助。

还好遇到个好心的姐姐，姐姐给她写出了详细的求解过程，还发了个微笑表情，告诉她这是八年级会学到的内容。

八年级...

拿到答案又有什么意义，余友粒心如死灰。

狂颗在揭穿那刻起，就确定她谎话连篇，给她出题只想看乐子吧。

细想到这，余友粒就备受煎熬，恼羞成怒之下，不告而别直接退游，还删列表好友。

并发誓再也不玩游戏了。

直到开学后。

余友粒没想到升学老师真会检查暑假作业，当老师从抢决名单中，念出好几个余友粒熟悉的名字。

老师还重点批评他们，对暑假作业最为敷衍的态度。

余友粒看着那几个刻薄的老同学，面对老师的指责，当场羞愧得小脸通红，蔓延上耳，随之，头埋在课桌上，小声啜泣。

余友粒阴暗地在心底乐开了花。

而余友粒却通过狂颗的辛勤笔耕，意外得到老师的欣赏，光荣当上了学习委员。

余友粒这才释怀。

学习委员这个职位，也是余友粒现实不可多得的高光，可惜月考完就被革职了。

虽然说，狂颗为她写暑假作业的过程，余友粒用了些手段，但怎么不算狂颗心甘情愿？

狂颗甚至还为她心甘情愿了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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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是余友粒升高二的暑假。

那年，她和林乙珈刚认识不久，在游戏里杀得热火朝天，杀嗨了，暑假作业又没写。

也每到这种时候，余友粒才会想起她那聪明能干的初恋：狂颗。

狂颗给余友粒的人生，也留下不可磨灭的深刻。

余友粒骗人，也遭了报应。

在和狂颗死列表后，余友粒的游戏生涯，就再没遇到像狂颗这样耐心对她的人。

所以每长大一岁，余友粒都会臆想回到过去，填充式弥补这个谎言或者坦荡承认，她和狂颗的结局，是不是不会以这么羞耻的方式收尾。

说不定只要真诚那么一点，余友粒每年的暑寒假作业都有着落。

真诚那么一点，余友粒更不会有这段黑历史，没有这段黑历史，她也不会想起来，就对天乞讨，回到过去杀了自己的超能力。

狂颗不仅教她学会“羞耻”二字的写法，还给她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造成了难以纠正的声控喜好。

她控狂颗的声音，音色只要跟他沾点边的异性，好感度拉满。

就如在医院遇到那位黑衣男士的声音。

就比如，现在混游戏圈，混了十几年，余友粒也看透声音辨人是最不靠谱，但玩游戏时，偶尔听到那种干净又清冷还有点绵磁的男声，总会把他当成狂颗的替身，情不自禁想勾搭认识。

余友粒其实都忘了狂颗的声音到底是什么样，可她就是很确定，她会控这种声音就是被狂颗影响的。

余友粒不确定的是，当年对狂颗到底是玩伴喜欢，还是依赖，还是感谢，还是相处过程中，真春心萌动过。

总之，狂颗莫名其妙在余友粒情窦初开后活成了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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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的余友粒什么都变了，唯一不变的还是那套，想方设法让自己舒适的生存法则。

余友粒想起狂颗这个人时，已经从记忆的抽屉里，找到了狂颗家庭地址，并诡异地把作业寄了过去。

之后，她才从小角落翻出六界的游戏头盔。

很幸运，狂颗在线，他没删她游戏好友，更没解除情缘。

余友粒尝试给他发了条私信，打招呼。

大概过了半小时，狂颗才回话，问她这几年玩什么去了？并解释，他不在意年龄，更没歧视。

解释完这句，狂颗还把二人关系整理了一下，把老婆变成了妹妹。

余友粒当时很震惊，这还不算歧视吗？不歧视，怎么不能继续当情缘？

再说，余友粒是个高中生了。

余友粒却不敢反驳。

随后，狂颗话痨发作，给余友粒说起久远的一些小事，说完要道歉，但具体哪些小事忘了。

只记得大致意思是，如果当初他揭开余友粒年龄，有伤害到余友粒自尊心的行为，余友粒可以直白跟他说，他现在可以当面说声对不起。

狂颗真的是，余友粒只要接触他，就能触碰到那种暖暖的善意。

明明是余友粒骗人，还不敢道歉，更没有礼貌，最后还得了狂颗的好，反而狂颗被骗，还要给她低头认错。

余友粒都认为无论几岁，只要想起狂颗那刻的态度，就觉得这世界温柔过。

狂颗道歉，余友粒无措。

无措完，余友粒又迫切地想表达，自从对狂颗撒谎后，她再也没说过任何假话。

可面对着狂颗，余友粒脱口而出的却又是个谎言，她说的是：“你以前问的那道数学问题，我解开了。”

解开个鬼呀，余友粒早忘记了，就因为这道题，她甚至研究起，怎样才能飞去没有数学这科目的星球。

这话把狂颗也整无语了。

余友粒都想扇死自己。

她不明白，面对狂颗她怎么会这么要面子，还这么不自然地想挽救自以为是的虚假形象。

不过幸好余友粒成长了许多，面对尴尬，她直接转移话题，替过去的自己给狂颗道歉。

狂颗接受完，就开始聊起了游戏。

狂颗轻声叙述着，给余友粒做好了哪些主线支线的详细攻略，还说余友粒什么时候有空，他就什么时候带她去清副本刷成就。

又细算帮余友粒追平等级大概需要多久，一算假期不够追，也没关系，他会给她多炼些高阶经验丹。

他还为余友粒做了很多套属性最好，能轮换的装备。

说到最后，狂颗又可惜，那些装备随着游戏等级开放和变化，她现在都用不上了。

余友粒就仗着狂颗这样温柔，这样善解人意，坏气氛的坦言：“我把今年的暑假作业，寄你家了。”

狂颗先是用文字，给她发了几个：“...”

片刻，狂颗在游戏语音里，直呼她本名：“余友粒，你是真行！”

短短六个字，余友粒已经感觉到一股寒意。

细品完这六个字，狂颗也下线了。

那股寒意也寒去了余友粒心底。

余友粒那时都在想开学时，她该怎么编作业跑去旅行的神奇故事。

结果，在余友粒开学前一周，还是心满意足地收到了，狂颗回寄的作业。

每科的字迹都不一样，只有数学字迹像他的，比初中时更赏心悦目，更锋利有型，后面大概写烦了，只有答案没有过程。

不过都完成了。

余友粒又美滋滋地跑上游戏，跟他道谢完，还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并宣布回归不走了，要一直跟他待在一起。

事实证明。

余友粒只要和狂颗在一起，她身上最劣的品质，就会不由自主地自爆给次次信任，次次收获失望的狂颗。

老天根本看不顺眼她和狂颗待一块。

就在余友粒许下这个承诺的第二天，她平静自在地生活，被奶奶突如其来的一个想法，又打乱了。

乱到她没来得及跟狂颗说一声，就消失了。

闲下来后，余友粒因为失信爽约，再没脸去见狂颗。

狂颗是除了余友粒姐姐外，第一个对她很好的人，虽然是网友，可她却总是骗狂颗。

即使不是本意，但她确实又成功当了回小骗子。

在狂颗眼里，她也一定是个信誉为负的坏女人。

就换位思考。

即使余友粒去解释，那怎么证明一个撒谎成性的人，解释不是一个新谎言？

就算选择相信，以后面对这个失信人员，真会不带有色滤镜地掉好感吗？甚至保证自己内心，不会对这个人的人品大打折扣？

完全不能，余友粒要是遇到自己这样的人，绝对不会想认识，在一起玩游戏分分钟窒息。

再说，温柔的人要是被逼爆发，说出的话，肯定会把人伤得当场跳楼。

温柔的人再满脸写着失望地看着她，余友粒会带着崩溃跳楼。

所以，余友粒就更不敢上六界去找狂颗了。

不过，还有部分原因是，当时余友粒和林乙珈鬼混到一起了。

有这个游戏搭子的陪伴，以及被各类新游戏和新玩伴迷了眼，再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成长，和她单方面抵触抗拒六界，渐渐就模糊了狂颗这个人。

到后来，脑海偶尔闪过，只剩头皮发麻。

本身余友粒就带些悲观，一钻死胡同，就容易陷入否定年幼时期劣版的自己。

上升到，把最近遇到所有不顺心都用“小时候就爱以谎待人，活成这样也难怪”诠释现在的自己。

这是种精神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