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颜心下一沉，脸色苍白了几分。幸而桌案上的烛火就在她的手边，黄澄澄的，倒是掩饰了她的惊慌几分。
海泊乔干笑一声，说：“原先我听说还要在朝臣之中进行选妃的。若是不走个过场，会不会让其他朝臣心有不满呢？”
“倒是不会，”司马经年看着低头不语的海颜，温笑一声，道：“颜儿是最适合的人选，不论相貌，才情，还是温厚贤良，都是天下贵女中，最顶尖儿的那个。关于这一点，朝臣那边，已经跟父皇商议过了，大家都没什么意见。”
“哦。”海泊乔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倒是海颜，心底琢磨了好半天，方才又道：“我看明儿行走的路线，跟爹爹您进货的路线差不多。”
“对，我平时若是要进最上等的白菜和一些米面，都是走这个路线。”
这么一说，司马经年好奇了起来：“最上等的，竟是这里吗？”
海颜冲着海泊乔眨了眨眼，道：“既如此，那不如爹爹再派个商队，我们顺道儿也进货去，如何？”
海泊乔看着女儿的笑脸，当下便明白了她的小心思，若是自己答应了她，她接下来定是会推托说人多，她就不便出行了。
但是……
海泊乔在心底对海颜歉意了一番，继而笑了笑，道：“最近我们在这条商线上进了太多充足的物资，暂时不去那边儿了。”
海颜微怔，她没想到爹爹竟然会拒绝了自己。
司马经年坐在她的身边，轻轻握住海颜的手，说：“无妨，这一趟出行人少些为佳，就当是你我大婚之前的一次出游好了。”
海颜默默地收回了手，没有回答。
司马经年的掌心里，残存海颜手背上的细腻嫩滑，对她的这番收回手的举动，他毫不介意。
于是，他对海氏夫妇又道：“对了，上次你们托本王找的那个叫做三哥的护院，到现在都还没个着落。本王已经派了好些人手，打算北上，去一趟乌达镇那边看看。也许，突厥人那边会有一些消息……”
海颜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她再也没想到，原来司马经年到现在都还在找沈叹。
海泊乔感激道：“多谢殿下帮忙，不过，这事儿我正好想要跟你说，那个人不用再找了。”
“哦？”司马经年的目光探向海颜，他不解道：“此人对海家有恩，在紧急时刻能够找到海颜，也是对本王有恩。可为何又不找他了呢？”
海泊乔觉得这事儿对太子撒谎也不大好，便直言道：“此人，已去万兽帮了。”
司马经年一愣，也不知他是明白了与否，却见他轻松地笑了笑，道：“知道了，那明儿早上卯时初，本王在城郊凉亭那儿等你们。”
待司马经年回去后，海颜拉过爹娘，想跟他们说一说沈叹的事儿。她总担心，是不是爹娘误解了沈叹，是不是以为沈叹是忘恩负义，才去了万兽帮。
她想跟爹娘说，不是的，沈叹不是这种人。他去万兽帮，定然是有他自己的理由。
谁知，她还没开口呢，海泊乔却抢先道了声：“颜儿，你想说什么，爹娘都懂。但明儿跟殿下出城，你必须得去！而且，太子殿下让你扮作他的马夫人，你也必须照做！”
海颜一瞬间寒了心，她颤声儿道：“爹，跟他一同出城，这是等同于告诉大家，我已默认啊！”
海泊乔没有回答。
海夫人轻轻地抚了抚海颜的胳膊，说：“颜儿，先前你不是也同意跟他一起出城的吗？”
“那个时候……”海颜顿了顿，方才压抑住心中的苦楚：“那个时候，沈叹还在府中。当时是说好了一同出城，但前提是，是沈叹要陪着我一起去。”
“多个沈叹，虽是多了一层保障。但太子殿下周身所带的侍卫，也绝不会有差错。”海泊乔叹了口气，道：“颜儿，明天这趟出城，你说什么都得去！”
海颜想向母亲求救，奈何海夫人却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海颜只能作罢，一个人难过地回了莺阁。
待海颜离开后很久，海氏夫妇都没有再说一个字。两个人望着无声儿的烛火，叹了很长时间的气。
末了，海夫人开口道：“但愿这次计划能够成功。”
“虽计划周祥，就怕其中出现一些个岔子。”
“你们不是已经把有可能出现的岔子也都想了一遍吗？夫君，你可别吓我啊！”
海泊乔抬手挑了挑灯芯，烛光一明一灭后，忽而又亮了几分。他方道：“世间哪有万无一失的计划？更没有万全的准备。只盼着净尘法师在天有灵，能助我们一臂之力了。”
海夫人点了点头，方道：“若是成功了，颜儿也不必那样苦了。”
海泊乔没有回答。
海夫人猛然抬起头来，心有余悸地又道了声：“但若是不成功呢？”
“……若是失败，颜儿对这一切全然不知，她可以依然是那个尊贵荣华的太子妃！”
*
对一切全然不知的海颜，回到了莺阁，明儿就要跟司马经年一同出城，虽是答应过了的，但没有沈叹在身边陪伴，她总觉得有一些隐隐不安。
她刚点燃了灯烛，清荷却踏着欢快的脚步推门而来，雀跃的声音充盈了整个莺阁：“小姐！今儿满庭芳来了个大单子！”
一提及满庭芳，海颜心底的那股子忧虑顿时烟消云散：“什么单子？是杜夫人又带贵客来了？”
“这会子还真不是杜夫人了！”清荷一边说，一边将手中一个半大的小册子打开给她看，道：“是天津卫那边的一个富商，这富商派了人来，直接下了这么大个单子，您瞧瞧！”
海颜诧异地打开小册子，谁知，那小册子前后大概有十来张纸，每张纸上满满当当地写了需要什么样儿的香品，味道是如何，制成的香膏希望是怎样的形状。
虽是写得极为详细，但这些对海颜来说，那可是得心应手的。
虽然她这会子嗅感消失，但做出一款出色的香品来，那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其中有个别几款虽然有点点需要费神，但海颜胸有成竹，觉得这笔单子足以拿下。她在心底估摸了个数儿，冲着清荷举起五根手指头，道：“这么多，大概要这个数了。”
谁知，清荷竟是哈哈一笑，道：“小姐，这富商极为干脆爽快，已经把银票直接给咱们了！”
海颜一愣，忙问：“你没跟他们说，只需要定金就好吗？”
“说了，来的那人大约是他的管家，或者贴身小厮之类的，说是他们老爷放心咱们。这么多香品，明着，确实也是他们最近府中添丁，大喜事一件。暗着，也是听说满庭芳是海家的产业，而海家的二小姐您……”
说到这个份儿上，海颜终究是明白了：“看来，我被内定为太子妃一事，已是全天下皆知了。”
“那小姐……”清荷委屈巴巴地看着她：“这单子您还接吗？”
“接，当然接！”海颜拿小册子轻轻地拍了拍清荷的头，道：“他们出了多少银两？”
“一百两！”
海颜倒吸一口凉气，笑了笑：“成交！”
清荷欢笑开来，搂着海颜的胳膊又是蹦又是跳：“他们说了，这事儿不急，只要小姐您在大婚之前完成交货就行。”
虽是说不急，但海颜看了下，这小册子里写着需要的香品，一共有十五种。每种制成香露和香膏各一份，这若是不加紧时间，恐怕后面会很难完成。
待清荷离开后，她端坐在桌案旁，细细地看着这本小册子，手中摊开纸笔，将这些东西从简单到繁杂的程度，一个个做了分类。
接着，她又开始从最简单的那个开始，在脑海里回忆香料的味道，层次，以及该如何制作的过程，并一一写下。
每次一忙起制香相关的事儿来，海颜总是废寝忘食，这会儿等她觉得眼皮子开始沉重了，方才抬头去看那灯烛，灯烛竟是快要到底座儿了。
估摸着时间，都是要接近子时了。
想到明儿一大早卯时初，就要在城郊与司马经年相见，海颜便赶紧换了衣衫回榻上歇息。
可海颜却觉得自己真是好生奇怪。
这会子吹熄了灯烛，躺在榻上了，她竟是毫无困意。
她想着明儿出行，想着未来可能一步步与沈叹远了，想着沈叹一人独闯万兽帮，将来会是个什么定数，都未可知。
想到沈叹，她忽而想起这两天，给沈叹做的那件长衫虽然已经完成，但她还准备在长衫的领口内，绣一朵小小的红梅。
这事儿本是想今夜完成来着，却被这么一笔大单子给忘了。
今儿若是不去做，等回来之后，恐怕也是要到上元节了。
长衫就在旁边的床头柜上，虽然已经收了针，但女红的物什还在旁边。
想到这儿，海颜翻了个身，她刚准备想披衣起身，却在这时，听见紧闭的莺阁阁门“吱呀——”一声响。
似是有人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