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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祸乱相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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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见陈恂问起赵廞的事情,沈介从地上爬起来,也不及拍干净身上的尘土,便指向某处封土未干的土包,“赵廞的尸体就埋在那里。”

接着,沈介又在陈恂的目瞪口呆中,从容地指向另一处,“那里埋着的是赵廞的头颅。”

“赵……赵廞死了?”陈恂震惊了好半晌,才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是,成都城破的第二日,赵廞便在我父坟前引颈伏诛。”

“是……是你手刃的赵廞?”

沈介略一躬身,“那日的确是小子动的手。”

陈恂猛地反应了过来,竟是不顾斯文体面,上前一步,抓住了沈介的胳膊,“赵廞之败,可有你的手笔?”

沈介依旧是那个淡然的样子,简单将事情讲了,不过他并不肯自夸,只是将功劳大都推到了孟霁身上。

陈恂难以置信地盯住沈介,可不管他怎么看,眼前这个单薄的少年人看起来,依旧是那个尊长面前尔雅有礼的好孩子。

丝毫也看不出来,他能有如此忍辱负重的心志,与运筹出奇的智计。

良久后,陈恂终于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想不到郎君竟肯如此卧薪尝胆,沈公有此麟儿,九泉之下当无憾矣。”

说着,陈恂竟是朝着沈介一礼,“之前恂多有误会,实是感愧无地,还望郎君恕罪。”

沈介慌得连忙去扶,“功曹既是长辈又是恩人,怎能对小子行此大礼。”

陈恂直起身来,又拿眼睛去睇沈介,看了半天也不说话。

沈介倒也不恼,只是站在那里,任他打量。

半晌,陈恂不盯着人家看了,却是又叹了口气,“涧松以后有何打算?”

沈介垂手答道:“明彻想让我跟她回南中。”

诚如孟霁所料,沈介这个时候的确是打算退让的。

他一个人住在草庐中的时候,也好好反省过了——

明彻待他情深义重,自己实在是不该惹她生气的。

况且,除了婚事,自己又有什么不能顺着她呢?

明彻要自己一起回南中,那就一起回吧。

回去将此事跟孟伯父讲一讲,孟伯父为着女儿终身幸福着想,必然也是要阻止这段婚事的。

明彻就算是不乐意,等上一两年,她长大一点,知道轻重了,也就能放下了。

“南中……”陈恂沉吟一下,“涧松在南中还有亲人吗?”

“家父在世之日,曾在南中为介定下婚约。”沈介老实回答。

“胡闹!”陈恂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非是恂说话不中听,涧松你……你现在这个情况,难道还想要完婚不成?”

沈介那张清隽文雅的脸便有些发白,他摇了摇头,“小子身已残缺,哪里敢奢望婚姻。”

“既如此,你去南中做什么?你当主动退婚,难道等女方来做这个丑人吗?”陈恂循循道。

沈介张了张嘴,想要解释,自己确实想要退婚,退婚书都写了,被孟霁掰碎了,可话到嘴边,他到底没说出口。

陈恂已经再开口了,“那位孟小郎君是你未来岳家的人?”

沈介略一犹豫,还是点了点头。

“我看那小郎君确是个重情重义的,他家里断不会因为你被……你身体的缘故退婚。”

陈恂看了看沈介,见他面如金纸,略有些不忍,可到底还是劝道:

“想来就是你当面表示退婚,为情为义,他们也不会同意。又或者那孟郎君年纪小,不明白厉害,可你心里如何不清楚?断没有因此害了人家女娘的道理!”

有些事,沈介自己如何想是一回事,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朝早的阳光明明是那么轻柔,沈介却觉得,那日头毒得他几乎站立不住。

“功曹教训得是,明彻对我情深义重,我断不能恩将仇报。”

终于,在父亲的墓碑前,沈介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句话。

“这门婚事,乃是我孟家同沈家之间的事,几时轮到外人多嘴了?”

如果说孟霁最开始的时候,还对陈恂冒险收葬沈雍的义行,有几分敬意,此时那份尊敬也半点没剩下了。

陈恂肃然道:“陈某知道郎君重义,可难道郎君不为自家妹子着想吗?”

他看起来丝毫不觉得自己此举有什么问题,“沈介如今已是阉人,与郎君之妹实不匹配,郎君难道忍心自家亲妹守一辈子活寡吗?”

“没有什么亲妹,”孟霁满脸怒色,“我就是沈介的未婚妻!”

陈恂一愣,却是当场错愕失色,一双眼睛近乎失礼地,在孟霁身上上下打量。

孟霁实在是不符合陈恂心中女娘的样子,她甚至还在大声咆哮——

“退不退婚,由我自家决定,轮不到你们一个二个都跑来想做我的主!”

她简直要被这个瞎捣乱的大叔给气疯了,“你可知道这城内外都乱成什么样子了,若是涧松有个三长两短!我……”

话到此处,陡然间一个想法闪过孟霁心头,霎时间竟是令得她如坠冰窟。

“……你是故意的,你明知道城中大乱,明知道沈介孤身一人无法自保,却依旧撺掇他独自出走……”孟霁难以置信地瞪视陈恂,“你还是觉得他应该死。”

见已经被看穿了,陈恂索性承认,“是,沈涧松甘忍奇辱,只为报仇雪恨,的确值得人称道。可若是他继续以阉人身份苟活下去,依旧会令沈公泉下蒙羞!”

“简直荒谬!那根东西,难道竟会比人命更重要吗?!”

孟霁哪里还听得下去陈恂这些歪理,她一把薅住了对方的衣襟,举着拳头就要打。

拳风之下,陈恂丝毫不惧,兀自凛然道:

“此事不光我如此想,娘子大可以去问问沈介在江左的宗亲,看看他们还肯不肯认这个阉人是他们的族亲!他们也会巴不得沈介死在了成都城破的那一日!”

他被孟霁揪在手里,勉力挣了一下,没挣开,只好维持着那个不大体面的姿势继续道:

“娘子身为妇人自是不懂,大丈夫立于世间,当惜生前身后名。沈介不肯同赵廞玉石俱焚,便已经是自取其辱!”

孟霁哪里肯听他教训,当胸一踹,直接把陈恂踹了个四脚朝天。

陈恂挣扎着要起来,孟霁却是一脚踩了上去,指着他的鼻子斥道:

“归根结底,不过是你们把那东西正经当个宝贝。有那东西,便自以为高人一等。竟是把尊荣脸面都建立在那东西上,简直滑稽之至!”

孟霁啐完扭头就走,两步之后却又霍然回转身,居高临下地睨着刚刚狼狈坐起的陈恂。

“好叫陈功曹知道,即便沈介受了宫刑,可论德行,论胆识,论才华,某些人这辈子都是及不上他的,更是没资格对他评头论足!”

孟霁在气头上的时候,阿哈嗼是真没敢凑上去说话。

还是孟霁自己缓和下来后,一扭头,发现阿哈嗼耷头耸肩地跟在自己身后,不禁蹙眉道:“把头抬起来好好走路。”

“啊……诶!”阿哈嗼不防大王忽然跟自己说话,愣了一下,方才立刻挺胸抬头。

阿哈嗼本就是个高高壮壮的女娃,这么一昂首一叠肚,立刻便有了昂然姿态。

“这就对了嘛,”孟霁点点头,“做什么缩着肩膀。”

阿哈嗼察言观色,见孟霁神色已经恢复如常,这才试试探探地挑起话头:“大王,你最近心情是不是特别差?”

“谁让这几日总有人上赶着惹我生气呢。”

“但是我觉得,大王生气,似乎并不纯是因为他们。”阿哈嗼有她自己的看法。

孟霁一怔,“怎么说?”

“自从那日进了沈宅,大王你就不大对劲了。你让阿图去了一趟北道,可是阿图带回消息后,大王你的心情就更差了。

就好像肚子里一直压着一把火,盖在下面原本没人看到,可偏偏沈郎君和陈功曹要惹大王生气,然后火就压不住了,一下子就爆发出来了。”

阿哈嗼卖力挥动着双手,模拟火的样子。

孟霁哑然摇头,她这几天的的确确是失控了。

原因么,其实阿哈嗼也是看准了的,她计杀赵廞后,便如同砸碎了潘多拉的魔盒,放出了那伙到处烧杀劫掠的陇上寇。

那种对于局势的无法掌控的挫败感,以及对无辜枉死百姓的那份恻怛之心,就像是两只毒蛇一直交相纠缠着她。

沈介的事情,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大王,其实这些不与咱们相干的,”阿哈嗼看着她家大王,细细的眸子中,闪出来的都是担心,“咱们只是过客而已。”

孟霁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伸手捞过自家小部曲的膊头,“阿哈嗼说得对,不与咱们相干。等找到沈郎君,咱们就回南中,咱们龙头山上哪里有这些糟心事。”

“诶!”阿哈嗼见自己的劝慰生效,也高兴了起来。

可孟霁稍微放松了一点的心情,却是在随意地环顾了街头之后,再度沉了下去。

要论起来,其实也没什么,自从新任的益州刺史兼平西将军罗尚入川之后,李特便非常有眼色地撤出了成都。

虽然罗尚还慢悠悠地晃在路上,州府郡府却已经在胥吏的指挥下重新运作了起来,街面上那些血糊糊的痕迹也被杂吏们清理得干干净净了。

成都城整备一新,万事就绪,只等着它的下一个主人前来签收。

可一个刚刚被乱兵狠狠地烧杀抢夺过一通的城邑,当真能在一夕之间便恢复它原本的样子吗?

那些劫掠之下,失了生计的、失了存粮的、甚至因为反抗得太激烈,被乱兵一怒之下烧了房屋的,却又侥幸还能留下一条性命的,是那些胥吏奋力粉饰,却依旧无法掩饰的伤口。

孟霁的目光扫过眼前的街角,便看见了那些尚在流血的“创面”。

他们原本只是普普通通的升斗小民,不求大富大贵,只图一个安稳度日,却在骤然之间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当然,沿街讨口的人中,也不全是本地人。

也有逃难至此的六郡流民,或是老迈,或是病弱,或是妇孺,进不得李特的流民军,又无法在当地找到一个做工的机会,便也只好缩在墙根街角,向行人伸出一只颤巍巍、脏兮兮的手,以期能苟延几日性命。

孟霁强行收回了视线,她可以不看的,有这个功夫,她要好好琢磨琢磨,沈介到底会跑到什么地方去。

沈介不是益州人士,宗亲都在江南吴兴,如果陈恂的态度的确代表了当世之人对阉人的态度,那么沈介应该是不会去投奔那些宗亲了。

可益州还有谁能收留沈介呢?

沈雍的故交旧吏?他们大多在赵廞起事时选择了见风使舵,这些人不可能是沈介的求助对象。

至于那些顶住了赵廞的淫威,不曾归附叛逆的士人?只要看看陈恂那股子迂执劲儿,就知道这种人是不可能对沈介伸出援手的。

沈介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投奔的人。他这样孑然一身地在乱世中乱跑,与寻死又有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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