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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佟亚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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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苏倩起来晚了,匆匆忙忙地换上一套鹅黄色的洋装,上衣下裙,袖口和裙边连着一圈白色的蕾丝花边。套上衣服以后,配好两件首饰便跑了出去。许御风见人出来了,立刻启动小白楼外那辆绿皮老爷车,他坐在驾驶座连连打着哈欠:“怎么这么慢?我吃完饭见你还没起来,就出来等了。”

苏倩坐上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从包里拿出小镜子,照着整理头发:“昨晚失眠了。”

知道她来不及吃早饭,许御风递过去一包用黄皮纸裹得严严实实的点心。苏倩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对着小镜子照了又照才安心放下。

她打开外面包着的黄纸,里面有几块不同口味的点心,当即拿起一块枣泥糕咬上一口,外层是松软酥脆的香奶皮,里面放满大枣压成的肉泥,味道不甜不腻,吃着刚刚好。她边吃边想着沈溪语素来爱吃枣泥味的糕点,以前公司在中秋节时发月饼,她总是把枣泥味的挑出来留着给沈溪语当午后甜点。想来这些回忆不远不近,就好似昨天刚发生的事一样,可仔细一数,他们在这里呆了竟有半年的时间。

苏倩是江修仁的翻译,平时只要跟洋人相关的业务,她全要沾一点边,也要做些杂七杂八的工作。以前做外贸时,只是用键盘跟那些外国人打字交流,现在除了书面的翻译以外,还要说外文练口语。所以刚到商行的第一个月,苏倩忙得焦头烂额,江老板对员工要求高,培养人更是有一手。在细节的处理上,比她这个女人更加深入细致。所以只能每天在水深火热中煎熬,等到工作得心应手了,才懂得是学到了本领。

许御风倒是比她舒服一些,他大学读的是经济金融学,除了日常给商行算账理财以外,常跟江老板出去应酬饭局。按照阿风所说,这半年来在酒桌上他干的全是小杂役的活,端茶送水夹菜挡酒。他还常常羡慕雨夜,每次只需要站在老板旁边守着,跟座雕像似的雷打不动,可惜他们没有雨夜那身通天下地的本领。

苏倩突然想起来,他们三个好像很久没聚在一起吃饭了,哪怕是在小白楼里简单吃个晚饭的机会都成了奢侈。每次问起来,沈溪语总是毫不犹豫地说:江修仁布置的任务还没完成,一日三餐甚至全要在书房里解决。

尤其是这两个月,苏倩觉得三人一起闲聊的次数简直是屈指可数。她和许御风起得早,要去江家的商行上班,下班回来也不见沈溪语的影子,休息日也只有她和阿风,傅向阳为伴。后来沈溪语给她买了不少价格不菲的洋装和首饰,她才意识到江修仁给溪语的任务,想来是重中之重吧?别的不说,江老板论功行赏这一点做得是相当到位,干多少活拿多少钱,他算计得明明白白。

商行男多女少,最近有个刚来的女孩叫小芳,负责给屋子里的人跑腿,听说家里做了点小本生意,父母费尽心力供小芳读了书。说是读过几年中学,还是邯明很有名气的女校。苏倩听阿风说过,现在女子能上的大学本就不多,招女学生的更是寥寥无几,即使读过大学,能提供给女人的工作职位少之又少。但江修仁与其他老板不一样,只要能力到位。无论男女他都会重用,招人更是会亲自审查。

上次小芳见苏倩身穿高档白蕾丝长裙,戴着一条双层白珍珠项链,简直羡慕得垂涎三尺,看得眼睛都要掉出来了。反复跟苏倩说前段时间在洋装铺子里看见了这条裙子,最新的款式,价钱很贵,要花费大半年的工资。那条珍珠项链珠粒饱满璀璨,小芳更是爱不释手地接连抚摸了好几次,满眼的望尘莫及。还问了苏倩几次,是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一连几天洋装首饰不重样。

无论是那条白蕾丝裙子,还是那串珍珠项链,这些不过是沈溪语买的冰山一角。那个时候苏倩就意识到了,沈溪语的这些钱肯定不能白拿,毕竟江修仁是个生意人,哪有生意人会做赔本的买卖呢?

苏倩性格软弱,又是个老好人,总觉得无功不受禄,不喜欢亏欠任何人。然而沈溪语却不以为然,经常买很多的衣服首饰让她挑选,每次苏倩都不好意思开口,后来沈溪干脆也不问她了,买到合适的东西就会往她的屋子里送。

在商行待到十一点左右,傅家的人就提前来接苏倩了。昨晚她之所以睡不着,主要是江修仁临时交给她一个重要任务。今天下午要和傅向阳去铁路接一个洋人,说是跟江家做进口煤油代理生意的贝尔先生。来人先是接苏倩去了国安大饭店,进去后她才知道傅向阳早点好了一桌子的菜。

看着桌子上的这些鲍参翅肚,苏倩呆坐了好几分钟,她很是无可奈何,两个人吃十个菜实属浪费,但倒也符合傅少爷穷奢极欲的性格。傅向阳看她久久不动筷子,不以为意地说:“你就放心吃吧,反正公费报销。”

苏倩见状犹犹豫豫动起筷子,等吃饱喝足了以后,傅向阳就带着她上了一辆墨黑色的老爷车,一路行驶到邯明的铁路站。

这是苏倩第一次来车站,她晓得这里跟码头一样管理严格,即使是江家也不方便多带人手接个洋人。所以江老板只选出两个人,一个是懂洋人的翻译,一个是他最信任的好兄弟傅向阳。

随着傅向阳下车以后,两人站在站台附近,等待着下一班次的火车。苏倩见车站周围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一时之间看花了眼。她侧过身子,脑袋跟随人流摆动,扭头却见到一个女孩一边向她走来,一边冲着她笑,因为女孩的衣着装扮华丽至极,一件蓝色蕾丝长裙尤为显眼,所以不免让人多看了两眼。

苏倩猜测女孩可能是哪户人家的小姐,身边还跟着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手里面撑着一把花伞,看男人卑躬屈膝的模样,应是女孩的管家。

直到女孩走到面前,苏倩才反应过来,这女孩哪里是冲着她笑,分明是冲着傅少爷笑呢。

女孩看着傅向阳笑得像朵花,先跟他打了个招呼:“傅先生怎么在这里?”

傅向阳站在太阳底下晒得慌,早就蔫声蔫气了,见到女孩登时又变得意气风发起来,眼睛也笑成了月牙:“我来接个人。”

女孩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满脸娇俏,娇声细语道:“巧了,我也是,我来接舅舅家的表哥。”说罢她用眼睛上下打量着苏倩,看着苏倩轻轻点点头:“你好,我叫朱丽华。”

“你好,朱小姐,我是苏倩。”苏倩见状心里暗自笑着,这个傅向阳又去哪沾染到的花草,邯明近来一直有谣言,说他在小白楼里养了好几个女人,怎么还不知道收敛收敛。

朱丽华笑着从管家手里拿过花伞,故意靠着傅向阳,给他遮住了太阳。现在正值九月的头一天,邯明的阳光依旧毒辣,站在日头下面呆一会儿,整个人都头昏脑涨。苏倩一直在流汗,看着朱丽华和傅向阳两个人眉来眼去,含情脉脉,她不屑地笑笑,只想早点接到远道而来的贝尔先生,送他去国安大饭店完成任务,避免在这里傻站着晒太阳。

过了一刻钟左右,终于等到了两点这一班的火车,车停稳后开了门,乘客们蜂拥而至。车站一时间热闹非凡,人欢马叫,苏倩和傅向阳左顾右望,在人群里寻找着贝尔先生,生怕漏掉一个,少看一个。俗话说在矮子里面找大个子容易得很,那么在黑发黑眼的人堆里找一个金发的白人,肯定也好找。

苏倩正找着人,见路上突然冲出来十几个小孩子。看着只有七八岁的年纪,男孩戴着小帽子,女孩扎着小辫子,他们左晃右晃,蹦蹦跳跳。身上均背了个围兜,里面装了满满登登的报纸,一边跳着一边喊着:“重大消息,重大消息!快来看快来看!”又突然从左边冲出了一群年轻的壮小伙,不打招呼地横冲直撞,扰乱了车站边上等着接人的群众。霎时间车站周围彻底乱了套,人挤着人,声赶着声,尘土飞扬混乱不堪。

等人群渐渐散去以后,苏倩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却发现朱丽华已经倒坐在了地上,想来是刚才那群人倏然冲出来,不小心撞倒了她。

只见朱丽华捂着自己的左脚裸,嘴里叫着:“啊呀,好疼好疼啊。”

苏倩刚想去扶朱丽华,傅向阳马上蹲下身子,急切地撩起朱丽华的长裙。她脚上穿了一双黑色的粗高跟皮鞋。但傅向阳查看她的脚踝时发现,并没有瘀青红肿,好似只是崴了一下,看不出病症。

朱丽华脸上羞红了,尴尬地推开傅向阳,放下裙子想努力站起来,却因疼痛感没办法起身,她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含羞带臊地说:“不劳傅先生费心了。”

此时站在一边的管家倒是急了:“哎呦,小姐是不是伤到哪了,还是赶快去找个大夫看看,看晚了怕是要落下毛病,这可怎么办啊?表少爷还没接到呢。”

傅向阳听了以后开始犹豫不决,朱丽华的脚伤更紧急,但看上去又不像是伤到了骨头。贝尔先生的事可以先让苏倩负责,反正她也懂得洋文。想到这里他猛然抱起朱丽华,转头跟苏倩交代:“我先送她去医院看看,你接到贝尔先生后,送他去国安大饭店。”

苏倩性格温吞软弱,当老好人当习惯了。看傅向阳急得像火烧眉毛,朱丽华躺在他怀里双目含春。虽然她也不想一个人留在车站,但当下也没有其他办法,就点点头看着两人走了。

看到傅向阳走得没了影子,苏倩转身时突然发现朱丽华的管家竟然没跟上去,还站在原地偷偷摸摸地瞄着她看。苏倩的心中登时感觉到了不安,冷不防地问了管家:“你不去看看你家小姐吗?”

那管家先是诡谲一笑,随即恭恭敬敬地回道:“我要在这等表少爷呢。”

苏倩秀眉微蹙,想起来她也要找人,便踮起脚后跟,伸着脖子开始四处张望。车站周围依旧人山人海,人声鼎沸,只是这班车来往的洋人实在不多,那贝尔先生到底长得什么样?连个相片也没有,怎么找人?听说他只在二十年前来过邯明一次。

就在苏倩一筹莫展,举目四望找不到人的时候,见到一个年纪四五十岁的洋人自己凑了上来。金色的头发尤为明显,蓝色的眼眸亮得发光,还没等苏倩开口问,洋人嘴里就说着怪腔怪调的洋文:你是不是苏小姐?江先生派你来接人的?他还说他就是贝尔先生。

听了这几句话苏倩喜出望外,认定眼前的人就是贝尔先生,随即用洋文介绍了大概的情况。她迅速带着贝尔先生出了车站,迎面就叫来两辆人力车。弯弯绕绕经过几条街道后,把他们送到国安大饭店门前。

苏倩先下了车,然后扶着贝尔先生也下了车。两个人走进饭店以后,因江修仁早就跟饭店的人打了招呼,所以很快就安排好了房间。傅家更是早早派来两个人来饭店看守,苏倩也就将一颗心安稳地放到了肚子里。

等她跟贝尔先生客套完了,走出国安大饭店以后,整个人身心大悦,这算是完成了一项重要任务,现在只需要安心回去交差即可。

苏倩想着,现在距离下班时间也就还剩下不到两个小时,这个时候回商行也是傻坐着,还不如先在街上逛逛。

她一边走,一边听着街边小贩的叫卖声,闻着路边小吃的香气,苏倩怡然自得地雀跃不已。她走着走着又陡然停住脚步,贝尔先生的一言一行不断地在她的脑海中回荡,总觉得哪个地方不太对劲儿?片刻后,苏倩如梦初醒,心里面禁不住地打了一个寒颤:完了,要出事!

苏倩冷静下来后仔细想了想,江老板和阿风今天有应酬,怎么也要到晚上才能见到人。傅向阳不知道跑去哪风花雪月了,压根也指望不上他。她登时越想越急,见路边有一辆人力车,速即拦下来,直奔回了小白楼。

回到小白楼以后,苏倩扔给车夫一块钱,让他在大门外等一等。进了屋子后,又赶紧让小兰找人下来,只说有要紧事。

在书房听见小兰隔门喊人,沈溪语一刻没耽误,当即撂下手里的书,锁好门后下了楼,看到苏倩在楼下急得手脚无措,焦眉苦脸,她赶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溪语,我闯大祸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还是有人看的,我会坚持努力更新完!看到有一个小可爱收藏了,感谢感谢!!给了我信心!因为剧情的原因,前面铺垫有点长,刚进入主线剧情,希望看文的小可爱们耐心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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