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度过难熬的一个晚上。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不得不灌两杯浓缩咖啡，饶是这样交班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周国栋见状问了一句“江老师你没休息好啊”，江屿还没回答，张家安先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

江屿问道：“怎么了张医生，嗓子不舒服？”

张家安没说话，走了。等他走远，周国栋盯着他的背影小声说道：“这人有病吧。”

江屿没有理，张家安这种人蹬鼻子上脸，越理他越起劲儿。他很快投入工作，他必须让自己忙起来，否则满脑子都会是杨君鸿。

好在隔天就是周末，他狠狠补了一觉，只是做了很多梦，梦境光怪陆离，有过去有现在，无一例外，主角都是杨君鸿。

这叫他起床的时候气压有些低。

他一醒小鱼干就跳上床，大概是想让江屿陪它玩，江屿目光呆滞地盯着它，小鱼干甩了一下尾巴，又跳下床跑了。

江屿抓了一下头发，不用看他都知道时间不早了，因为纱帘外的阳光很灿烂，房间里光线明亮，估计已经快中午了。

等他拿过手机一看才确认的确快中午，而且江海澜半小时前给他发了信息还打了电话，不知怎么他没听见，于是赶紧回过去。

江海澜猜到他在休息，所以只打了一个电话就没再打了，她在电话里问江屿有没有空，让他出来吃午饭。

江屿说好，快速洗漱之后就开车去了江海澜发来定位的那一家餐厅。

这还是知道江海澜怀孕之后江屿第一次跟她见面。到餐厅外面他停好车，先在车里坐了一会儿调整好情绪才下去，刚一进门就有经理模样的人问他是不是姓江，紧接着就把他往餐厅里面引。

江屿跟着经理往里走，穿过装修华丽的大堂，又从一扇玻璃门出去，走上了铺满绿色草坪的露台。

江海澜坐在一张桌子前已经在等他了，一把宽大的白色遮阳伞遮住了阳光，这样既能感受到温暖又不会被晒到。

江屿走过去，喊了一声“姑姑”。

江海澜露出微笑，说道：“坐啊。”

江屿拉开椅子在对面坐下，同时朝四周看去，这才发现露台上只有他们一桌客人。

经理问能不能上菜，江海澜点了下头，经理便又穿过那道玻璃门离开了。

江屿打量着江海澜，江海澜衣着比平时要宽松，高跟鞋也换成了平底鞋，除了嘴唇上抹了点口红外没有再化妆了，但是她依旧十分漂亮，一点也不显老，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孕激素的作用，皮肤比之前还要透亮紧绷，安静坐在那里的时候，整个人都散发出母性的光辉。

江屿说不出什么滋味，他为江海澜高兴，隐隐地有些羡慕这个没出生的孩子能得到江海澜的关注，让江海澜为它做出改变，甚至感到一丝嫉妒。但他都没有表现出来，只同往常一样笑着问江海澜怎么样。

“刚去做了检查，医生说都挺好的。”

江屿问道：“姑父没跟你一起去吗？”

江海澜端起手边水杯喝了一口，然后才说：“公司有点事，我就自己去了。”她又问江屿这段时间情况，“怎么也不给我打电话？”

江屿露出苦笑，说“太忙了”，之后又挑了些在医院的事说，以此证明他真的在忙工作，而不是跟杨君鸿厮混，而且在杨君鸿走之后还心神不宁的。

说话间，经理带着两个服务生把菜一道道端上来，全都是按照江海澜要求少油少盐，江屿便边吃边跟她聊天。

吃完饭又上了一道甜品，江海澜一向自律，从不碰这种高热量的甜食，但今天罕见地吃了两口，见江屿有些奇怪地看着她，她笑着说道：“大概是它想吃了。”

江屿一下子明白它是指谁，他笑了一下没说话，低头用叉子在布朗尼上戳了两个洞。

就在这时候，江海澜隔着一张桌子把什么东西推到他面前，他抬眼看过去，发现是一张银行卡。

江屿愣了一下。

江海澜说道：“给你的，里面有点钱，你拿着。”

江屿看着她，江海澜说的有点钱可不是有点钱，至少六位数。他放下叉子，并没有去碰那张卡，而是说道：“姑姑，我有钱。”

江海澜也搁下叉子，擦了擦嘴角才说：“我知道你有钱，但这是姑姑给你的，不一样。”

江屿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海澜继续说：“我知道你心里介意什么，江屿，”江海澜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姑姑虽然在你姑父的公司，但也有自己的投资，我知道你一直不愿跟他们家有金钱上的牵扯，但这是姑姑自己的钱，难道姑姑的钱你也不要吗？”

江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都快三十了，怎么还能要您的钱？”

江海澜看着他笑，“三十怎么了，在姑姑眼里你一直都是个小孩子。有时候看着你才觉得时间过得好快，我记得你小时候才到我膝盖，现在已经比我还要高了。”

江海澜都这么说，江屿不收也得收，他想先收着，不用里面的钱就是了，于是说了声“谢谢姑姑”就把那张银行卡塞进了口袋里。

提到杨崇山，江屿便也多问一句：“姑父最近怎么样？”

“还在看医生，多找几个人多听几种意见，免得太片面了，不过总是喊着头疼。”

江屿安慰道：“会好的，现在医学那么发达，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

江海澜点了下头，沉默一阵后突然问江屿：“你爸最近给你打电话了吗？”

江屿一愣，回神后回答道：“没有。”

江屿的父亲名叫江建波，是江海澜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江屿已经想不起江建波上次联系他是什么时候了，江建波以往找他，无一例外只有一个主题——要钱。

江屿一开始还会给，但江建波贪得无厌，今天说家里要盖房子，明天说打鱼的渔网坏了要买新的，但江屿明明记得江建波已经很久不出海了，他知道江建波八成拿了钱是去赌，但还是给了，那段时间自己穷得差点吃馒头咸菜过活。

之后江建波再要钱他就说没有，江建波在电话那头冷嘲热讽说他白眼狼，“跟你姑姑过上好日子之后就连你亲爹亲妈也不认了？”

直到后来江建波来了一次，看到他租的房子才确认他好像真的没钱，从那以后就再没联系过他。

江屿预感江海澜突然问起江建波绝不是好事，他看着江海澜，犹豫了一下问道：“怎么了吗？”

江海澜语气听不出什么，淡淡说道：“没什么，他要是联系你你要告诉我，他说什么你都不用管。”

江屿还是有种不好的感觉，轻轻嗯一声，说道：“知道了。”

*

吃完甜品又坐一会儿，正要从餐厅离开的时候，江海澜接到了秘书的电话。

江屿见江海澜要站起来接，连忙用手势示意她坐下，然后自己站起来，小声地说“我去趟洗手间”，之后就离开露台去了餐厅里面。

等他洗完手回来的时候，远远地看到江海澜还在打电话，他穿过玻璃门走上露台，鞋子踏在柔软的草坪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江海澜又是背对着他，所以并没有察觉他回来了。

江屿看见她举着电话，看不见表情，但用有些严厉的语气说了一句：“老刘，不是我不帮你，杨君鸿坚持要开掉你我也没办法。”

听到杨君鸿名字，江屿的脚步立刻停住了。

他站在江海澜身后，下意识就屏住呼吸，听江海澜继续说：“他处理你就相当于打我的脸，我也很气愤。”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江海澜又道：“你情绪不要这么激动，我知道你上有老下有小，杨君鸿的确是太不厚道，不仅开除你，还让你在这行混不下去。

但你也体谅我，你跟我这么多年，我挂个副总的名头，在公司什么处境你也知道的。”

江海澜的话没有起作用，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更激动了，声音从手机里漏出来，江屿站得远都听到了，他看到江海澜也把手机拿着离耳朵远了一些，然后才说：“我建议你有什么诉求就直接去找杨君鸿，冤有头债有主，不过他这周不在，下周才回来，到时候你就去公司找他吧。”

“进不来没关系啊。”江海澜突然说，“我让琳达把你带进去，到时候你直接去他办公室找他，有什么诉求什么委屈当面说清楚。”

之后江海澜就挂了电话，手机握在手里，突然冷冷地笑了一声。江屿看不到她表情，但这声笑却无端地叫他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他故意弄出点声音，叫江海澜知道自己回来了，然后才走过去，装作刚回来的样子。

离开餐厅的时候也是经理一直陪着送到门口，手里拎着两盒江海澜刚才吃着觉得不错的松露。

司机已经在门口等候了，见江海澜出来就连忙打开车门，又把两盒松露放进后备箱。

后备箱打开的时候，江屿看到里面塞了很多婴儿用品，他猜大概是江海澜产检过后逛街去买的。

他没说什么，站在车边看江海澜上车，以为江海澜要回去别墅，谁知江海澜让他也上车，又说：“趁着今天有时间，我陪你去看看车。”

又是卡又是车，江屿刚才就隐约有种感觉，现在更确认了，他觉得江海澜好像是因为怀孕这件事在补偿他。

他不太明白江海澜为什么觉得需要补偿他，于是站在车门边笑了笑，说道：“姑姑，我——”

他本想说自己去看，但被江海澜打断了，“你自己去回头又要找借口，我已经跟4S店老板约好了，我们现在过去，如果有现车今天就直接提车，没有的话也就等两三天，他们那边速度很快，手续什么的也不用你操心，全都会给你办好。”

江屿无话可说，只好跟着一起上车，谁知车还没开，江海澜忽然捂着肚子皱一下眉，江屿立刻紧张起来，“您怎么了？”

江海澜靠在座椅里缓了一下，说：“有点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逛街走得有点久了。”

江屿立刻问：“需要去医院吗？”

江海澜又缓了一会儿，做了几个深呼吸感觉好受了一些，便说不用。她吩咐司机开车，江屿让司机先停一下，然后认真地对江海澜说：“您先回去休息吧，车我自己去看，我一定去看。”

江海澜想了想，说道：“也好，我已经跟他们老板说好，你只管去看，钱的话从我账上走，你什么都不用管，我待会儿把地址发给你。”

江屿于是从车上下来，目送江海澜的车走远之后，才走回去开上自己那辆车，往江海澜发的地址驶去。

到的时候4S店里已经有人在等他了，看模样应该就是老板。对方热情地接待江屿，聊了两句，问了问他的需求，之后就让店里最好的销售陪着江屿看车，给他介绍每台车的性能和优点。

4S店的展厅很大，江屿目测估计有几百平，停满了各种牌子的豪车。

江屿一边看一边听销售介绍，感兴趣就坐上去试试手感。他试了路虎越野和林肯的SYB，两个都底盘高视野宽，他觉得挺不错。

从路虎上下来的时候，江屿问了一句：“有帕加尼吗？”

销售当时看他的眼神就变了，眼中瞬间绽放出热切的光芒，看他就如同在看一个闪闪发光的金馍馍，连忙说道：“哎呦，那您可真是来对地方了。帕加尼的话可不是一般的车，得预订，不仅咱们店，整个岚城都没有，但如果您想买也就只有我们一家有渠道能代理。您要来一辆吗，我现在就去跟老板说。”

江屿会问完全是因为他突然之间想到了杨君鸿，杨君鸿就有一辆帕加尼。他有些哭笑不得，连忙说：“我不买，我就问问。”

销售眼中的光芒暗淡下去，但依旧十分热情，陪着江屿继续转。看完油车江屿又去看电车，他挺想买特斯拉，也坐上去试了试，但考虑到小区里没装充电桩，最终打消念头，又转回去看刚才试驾的路虎和林肯，打算两辆里挑一辆。

江屿围着路虎转了一圈，路虎车型长，车子宽，他琢磨了一下，以他目前的停车技术估计塞不进医院紧张的车位里，而且路虎的价格也更高，落地快百万。

虽然是江海澜付钱，但他还是要考虑价格，于是最后订了便宜点的林肯。

销售去跟老板汇报，之后从后面的办公区走出来，拿着几张单子让江屿确认信息和签字。

江屿仔细地看了看那几张纸，确认没问题才拿起笔在最后签下名字。

期间有个年轻女销售走过来给他倒了杯水，还看了他好几眼，江屿冲她笑笑，对方的脸似乎是红了。

江屿看完之后把单子递给销售，销售翻了翻，说还差一张，让他稍等，又小跑回后面用电脑打印。

江屿没事做，不想麻烦别人为他跑来跑去，虽然展厅开着空调，但他看那个销售头上还是出了汗。他问了刚才那个女销售后头的办公区能不能进，得到肯定回答之后，干脆起身走过去，找到销售站在他的桌子前面，正好看到桌面上还搁着一摞单子。

他随意地扫一眼，当看到最底下的签名时，顿时愣住了。

销售正在操作电脑，解释道：“这是前一个客人的，就在您来之前，买的啊就是您刚才犹豫的那一辆路虎，我这不还没来得及录进电脑里呢吗？您稍等啊，我这边已经打印了，很快就好。”

江屿“啊”了一声，有些茫然的抬起头，过了一会儿才说：“没事，你慢慢来。”

说完他复又低下头去，又看了好几眼，确认没看错。

那张单子上最后的签名是三个字，写得端正不失潇洒，竟然是赵柏庭。

还记得赵柏庭是谁吗？指路第十一章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