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君鸿这一次出差回来后，大多数时间都回来江屿的房子。

江屿是矛盾的，每天晚上他在家里，一听到车声就过去厨房往下看，看到是杨君鸿从车上下来，他几乎瞬间就感到高兴，那种情绪完全不受他的控制。可另一方面他又隐隐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但到底应该怎么办他自己也毫无头绪。

段鹏的话在他心里埋下一根刺。

他想他需要单独的空间，一个人冷静地好好想一想，但杨君鸿不给他这个机会。

这叫他整个人愈发烦躁。

早上刷牙的时候，杨君鸿和他一起挤在浴室里洗漱，江屿被挤得有些烦，而且刚才他照镜子，发现杨君鸿又在他脖子上留下痕迹，他便没好气地问杨君鸿：“你干嘛天天到我这里来，你还记得你那间公寓在哪儿吗？”

杨君鸿显得很不高兴，关上水龙头，抬起头在镜子里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转过头来看他，勾起嘴角问道：“你们小区那个入室抢劫犯抓到了吗？”

江屿愣了一下，含着满嘴泡沫说不出话。

杨君鸿有些得意，湿着的手在他脸上拍了一下，说道：“你一个人不害怕吗？早上起来发现一把菜刀插在桌子上。”

江屿想象那场景，缩了一下脖子。

杨君鸿忍不住大笑，笑完之后继续说道：“而且这个房子里说不定还有其他东西。”

江屿感到汗毛都立起来了，警惕地朝四周看，问：“什么东西？”

杨君鸿故意不说话，等洗完了脸把毛巾挂起来才幽幽说道：“阿飘啊。”

小鱼干本来缩在卧室门边悄咪咪观察两人，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发出尖锐的一声猫叫之后就窜得没影。

杨君鸿还在那里“啊飘啊飘啊飘”。

“你怎么这么幼稚！”江屿气得想踢他，刚抬起脚就被杨君鸿抓住脚腕，差点摔倒的时候杨君鸿另一只手又搂住他的腰。

江屿想要挣脱，杨君鸿往他腰上的痒痒肉掐一把，故意用威胁的语气问道：“所以要不要我来？”

江屿只好说要。

杨君鸿满意了，这才松开他。

两人一起下楼，耿楠已经来接杨君鸿，车在楼下等他。江屿则走向他的那一台新车，边走边按钥匙开门，听到杨君鸿在他身后不屑的冷哼。

杨君鸿上车之后耿楠就把车开走了，江屿刚开这辆新车还有些不熟悉，启动花了点时间，正要走的时候手机收到一条信息。

他拿起看一眼，是赵柏庭，问他今天在不在医院。

那次吃饭之后，赵柏庭又联系几次，江屿要么直接拒绝，要么很晚才回复说在手术，他觉得赵柏庭会明白，但赵柏庭似乎并不明白，他也不纠缠，只是隔几天就又会发来邀约，似乎很有耐心。

江屿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几秒，没有回复，手机扔到副驾上，想想又拿过来，把那条信息删除了。

他原打算中午或者下午再回复赵柏庭，借口就是太忙了没看见，但当他当天上午在医院的大礼堂里看到赵柏庭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

那是个有关信息技术在临床医学中应用的讲座，顾欣仁鼓励科里没事的人都过去听一下，江屿查完房之后才过去，讲座已经开始了，他从礼堂后门进去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座无虚席，而站在台上演讲的人竟然是赵柏庭。

周国栋提前给江屿占了前排的位置，江屿猫着腰从走道穿过，坐下之后就朝台上看去。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他，赵柏庭朝他的方向看过来，微微笑了一下。

周围的女士们顿时发出激动的感叹，周国栋撇了下嘴，小声对江屿嘟囔：“有什么好激动的，这么年轻28岁就正教授，这也太夸张了吧，是不是掺了水分了。”

江屿没说什么，听到一半的时候侯琳找他，跟他说他负责的一个病人血压不太正常，他于是回到病房，等处理完讲座也已经结束了。

但关于赵柏庭的讨论并没有结束，一个护士说道：“我看到柳医生中途偷偷出去，回来的时候我就看她就涂了口红，结束之后还上台去问了人家一个问题呢。”

侯琳走过来问：“谁擦口红？”

那个护士赶紧说道：“没有啊侯妈，不是我们。”

侯琳哼一声，警告地点了点那几个护士，“谁要是上班时间心思都还在别的地方别怪我不客气啊。”

江屿在旁边听着，把病历记录签完字递给侯琳的时候听到她说：“顾主任叫你去一趟她办公室。”

江屿想不到顾欣仁快午饭时间找他什么事，他把笔插回胸前口袋，往顾欣仁办公室走，到了之后在外面敲门，听到顾欣仁说“请进”才推开门。

顾欣仁办公桌对面坐了个人，那人闻声回头，戴着眼镜的一张脸年轻英俊，竟然是赵柏庭。

江屿愣在门口，一时不知道该进该出，顾欣仁说道：“愣着干什么，进来。”

江屿这才走进去，把门在身后关上。他走到顾欣仁办公桌跟前，赵柏庭已经站起来了，微笑着主动对他说：“江屿。”

顾欣仁显得有些诧异，向后靠在座椅里饶有兴致问道：“你们认得？”

赵柏庭笑着回答说：“我们是高中同学，您刚才一说得意门生我就猜到了是他。”

顾欣仁挑了一下眉毛，似乎为这样的巧合感到意外。 “那还真是巧了，”她说，“省得我为你们介绍了。”

江屿在办公桌对面的另一把椅子坐下，大多数时间听顾欣仁和赵柏庭聊天，只有问到他才说一两句。

他这才知道原来赵柏庭是顾欣仁读大学时闺蜜的儿子，而今天赵柏庭的这场讲座也是顾欣仁邀请的。

赵柏庭手边除了一个电脑包还有一个纸袋，他从袋子里拿出两袋咖啡豆递给顾欣仁，说道：“听我妈说您喜欢喝咖啡，这是我去南美旅行时喝着觉得不错的，特意带回国给您尝尝。”

顾欣仁欣然笑纳，拿起那两包豆子看了看，细眉微挑着说道：“读书时候养成的习惯，必须喝咖啡才能有精神，现在想戒是戒不掉了。”

临近午饭时间，外面走廊上人逐渐多起来，声音也隔着门板传进办公室。赵柏庭便顺势提出一道吃午饭。

江屿看着顾欣仁说：“我就不去了吧，下午还有门诊。”

赵柏庭看他一眼。

顾欣仁翻了翻日程，也说：“我下午也有点事，时间怕来不及，不如晚上吧。”

说完她又问江屿：“晚上有事吗，没事的话一起去吧。”

江屿只好点头。

赵柏庭笑了笑，对顾欣仁说道：“我还听我妈说您喜欢吃日料，我正好知道一家餐厅不错，晚上就去那里吧，我来开车。”

下午下班，江屿跟顾欣仁一起离开医院，上了赵柏庭的车。

上车之后自然是江屿坐在副驾，顾欣仁一个人坐在后排。

赵柏庭回国不久，对国内交通似乎很熟，开车平稳顺畅。顾欣仁在后座观察他一会儿，问道：“你回国之后开车还习惯吗？”

赵柏庭边打灯转向边说：“美国也是左舵，所以没什么不习惯，倒是我有段时间去欧洲上学，那边大多数是右舵，刚开始还真挺不习惯。”

顾欣仁露出了点笑意，似乎对赵柏庭很是欣赏，又问：“去了那么多地方最喜欢哪里？”

赵柏庭想了想，“最喜欢的还是祖国吧。”说着他朝旁边的江屿看了一眼。

江屿有些分神，一半心思听着车里的对话，一半心思在外面，他注意到赵柏庭走的这条路正是去杨君鸿公司的路，果然没多久，他就看到杨家公司那座矗立在路边的高楼。

此刻正是下班的时间，很多人从楼里走出来，车从门口经过的时候，江屿不由自主转头看去，他知道杨君鸿并不会在人群之中，但他就是忍不住。

下午的时候他犹豫要不要给杨君鸿发信息，谁知杨君鸿先发了过来，说晚上要加班，他便顺势说要跟顾欣仁出去办点事，不过没提是去吃饭。

江屿正想着，赵柏庭突然问他：“在看什么？“

他这才转过头看赵柏庭，口气平淡地说道：“没看什么。”

赵柏庭选的餐厅就在那个街角，转个弯便到，江屿下车的时候还能看到杨家的公司。

赵柏庭订的是个包间，地面抬高设计成了榻榻米，进去前先要脱鞋，座位就是在榻榻米上摆几个靠垫，不过餐桌下方空间很大，可以把腿放进去。

落座之后点好菜，顾欣仁便问起赵柏庭的母亲。她一向公私分明，上午在医院见赵柏庭的时候聊得差不多都是公事，到了此刻私人时间才会说一些私事。

她问：“你母亲怎么样？”

赵柏庭提起茶壶来为她倒上茶水，把杯子递回去之后又拿起江屿面前的杯子，这才说道：“她一切都好，每天逛街健身，活得比我潇洒多了。”

顾欣仁端起杯子喝水润唇，说道：“你母亲当时毕业之后就跟你父亲结婚，找好的医院工作也没有去，我那时候还断定她以后一定会后悔，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赵柏庭把杯子递给江屿，同他目光相接后笑了笑，然后才转回去对顾欣仁说：“她说起您还是羡慕的，每天待在家里可做的事情也就那么多，时间久了也会闷。”

顾欣仁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她那天还给我打电话，说如果国内有合适的女孩子就给你介绍。”

赵柏庭停下来，但没有说话。

顾欣仁继续说：“我虽然答应她，但我一直觉得年轻人还是要以事业为重，爱情这种东西并没有那么重要。”

江屿端起杯子默默喝水，他想原来赵柏庭的父母还不知道他的性取向。

赵柏庭脸上始终挂着微笑，说道：“您这句话我只能同意一半，事业爱情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又聊一会儿，顾欣仁便起身去外面的洗手间。

包间里安静下来，江屿端着杯子喝水，杯子放下之后就打量包间的设计，过了大约一分钟，就听赵柏庭开口，听语气似乎有些无奈：“你是不打算跟我说话了吗？”

这里就他们两个人，这句话只能是对他说的，江屿看过去，笑了一下后说道：“没有啊。”

赵柏庭也笑了笑，看他一会儿，突然说道：“其实上午的讲座原本不是我来，这个机会是我自己争取到的。”

江屿没明白，“嗯？”

赵柏庭的目光从镜片后看过来，看着江屿的眼睛认真对他说：“因为可以来医院，我想见你。”

这么直白的话语叫江屿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幸好这时包间的门被拉开，外面嘈杂的声音涌进来，是顾欣仁回来了。

顾欣仁落座之后问江屿：“你姑父最近还好吗？”

江屿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神，反应慢了半拍地说道：“还好。”

他正纳闷为什么顾欣仁突然提到杨崇山，就听她说：“我刚才在外面看到了小杨总。”

江屿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杨君鸿也在这里吃饭？

赵柏庭问了一句：“小杨总？”

恰好这时江屿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拿起看，是杨君鸿给他发信息：【你跟你们顾主任在一起？】

江屿低下头，把手机伸到桌子底下快速回了个嗯。

很快的，杨君鸿信息又来了，对他说：【过来，到我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