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
沐子仔细观察着面前迥然不同的和初，接着就意识了对方有什么地方不一样，目光在对方紫水晶一样沉静的双眸间留连。
是眼睛！
和初的眼睛不是纯紫色的，而是一金一紫的异瞳！
比五条悟还要恶劣冷漠的六眼神子、和温柔漂亮姐姐完全不一样的和初殿下、还有他们提到的学问之神菅原道真、大阴阳师安倍晴明……
如果这里不是平行世界……那么，会是过去吗？
千年前的过去——术式全盛的平安时代。
而且，如果和初真的是神的话，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因为五条悟就是神子的转世!
怪不得……沐子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脑子有这么好用过，推理逻辑简直毫无漏洞，怪不得他们会和现在的他们像又不像。
不过——五条悟的性格变化可以说是转世的影响，毕竟现代社会不像平安时代一样血腥残酷，那和初的右眼呢?
……又为什么会变成金色?
“因为祂亲手剜下了自己的右眼——最清醒的反而是疯得最厉害的。”
就在沐子思考着前因后果的时候，一个略带讥讽的女声出现在脑海里。
“你是梅姬——”沐子的问题都还没有说完，就感觉自己好像从被禁锢的身体里‘飘’了出来，她也才能从第三视角看清面前的梅姬。
——是个和漂亮姐姐截然相反的大美人。
即使原本的纯白长发已经被神子从腰部起齐根截断，也掩盖不住她身上的风雅，清浅的眼眸中转动着秀雅的五瓣梅花，印着雪色落梅纹的振袖和贴的穿在身上，端的是霓虹传统女子审美的大和抚子风范。
同是用梅花做配饰——
如果说高专里的和初姐姐是表面温和实则矜骄的山上雪，那么眼前的梅姬就是温柔似水的庭中花。
只是总觉得对方的温柔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不过，最关键的还是——
为什么她也比自己高那么多啊！她都得微仰起头才能和她对视！
怎么说也得有175以上了吧！
一米六的沐子自认也勉强够得上大多数平均身高，结果硬是被这些人衬托成了小矮子。
“想知道祂之后干了什么吗？”梅姬没打算回到她的问题，而是拎着沐子走向雪里的和初，语气兴味又哀怜，“你不想知道祂会怎么报复那些家伙吗？”
“什么……”被轻易拎走的沐子连象征性的挣扎都做不到，脚步趔趄的跟上了梅姬的步伐。
“等到失去了才知道后悔，连神明都逃不过这样的戏码，还以为祂能多有理智……”
梅姬的声音的戛然而止，显然是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轮转的五瓣梅花有瞬间的凝滞。
怎么可能?！
这里是以她的记忆构建的幻境，怎么可能会出现和初血洗高天原的情景?
飞花梅根本就没有亲眼见证过这一段过去！
除非是……
被梅姬拖在身后的沐子差点闷头撞上去，连忙错开脚步侧身，却差点被兜头溅了一脸血。
这是什么情况？
生怕被糊一脸血的沐子连忙抱头蹲下，结果被身边的梅姬不屑的嗤笑:“怕什么，这里是已经不可改变的过去——他们看不见我们，我们也不能影响他们。”
咦?
沐子这才发现原来那些血竟然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好像他们两人根本就不存在。
“抓住机会啊，小姑娘，”梅姬一把将蹲在地上的沐子拽了起来，轻松得像在提溜一只孱弱的小猫咪，“你不好奇自己的好同事过去的样子吗？”
漂亮姐姐过去的样子……
沐子一睁开眼就看见和初徒手给最靠近她的一个神明的脑袋开了瓢，完事后还嫌弃的甩了甩指间的残血，冷清的紫眼珠里甚至都没有留下这个当场毙命的炮灰神明的倒影。
——我去，漂亮姐姐以前这么凶残的吗？这简直是真实上演了一出杀人不眨眼。
她现在可明白之前神子身上那股子强烈的非人感是怎么来的了，原来是跟着漂亮姐姐耳濡目染来的。
什么叫睥睨一切，什么叫万物皆不入眼……今天可算一并见识了。
这个记忆中的和初显然比之前高高在上的神子还要冷酷，除了长相一样，祂几乎和高专里的和初姐姐判若两人。
是因为神子吗……和初姐姐既然那么在意鸡掰猫，那为什么还要让他离开呢？
嘴上说着来看戏的梅姬此时却完全找不到看客的云淡风轻——
这个视角……还有这份记忆，除了道真公还能是谁?
原来他是可以来人间界的。
——也对，梅姬五味杂陈的闭上了漂亮的梅花眸，这里可是天满宫，是属于他的道场，他当然能来。
那为什么不愿意见她?
既然已经不在意她了，为什么还要出现！
是因为神明廉价的怜悯吗?
梅姬抓着沐子的手骤然用力，沐子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她指尖的力度，第一次直面梅姬真实性格的小姑娘被她这副模样吓得抖了抖，抖着嗓子问：“你……怎么了？”
梅姬这才放开了沐子的手臂，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控，她故意用一种高深莫测的语气看向正在‘清扫’着高天原的黑发神明，“其实害死神子的，远不止是高天原的神明——”
原来神子真的死了?
沐子的浅珀色瞳孔有一瞬凝滞，怔愣的注视着正在和疑似是高天原领袖的天照大神对峙着的和初，对方漂亮白皙的指尖还正在滴血。
——死了猫的饲主哪有不疯的？
“以菅原家为首的咒术世家或多或少都参与了这件事，他们都希望这位神子大人赶快死掉……”
哪怕对方的存在是人族最后的屏障，但平民的苦难从不在世家利益的考虑范围之内，想到那些挖出道真公尸骨来对付神子的菅原族人，梅姬眼中闪过明显的厌恶，不管过去多少年，这些人族都一样喜欢蝇营狗苟。
所以是群起而攻之啊，说实话，知道这个的沐子也不是很意外，只能说这位神子不愧是五条悟的前世，想要在讨人厌的道路上一路狂奔简直不要太简单。
更何况，对方还是身为人类却被称为神子的异类，天然的割裂了二者的关系。
甚至可以说，神子的悲剧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
就像梅姬对漂亮姐姐说得那样，从他被称为神子的那刻起，就注定会因为人族而死。
沐子沉默的看向在高天原大殿里杀出一条血路的黑发神明，但最悲哀的是，漂亮姐姐和神子俩最初就已经知道会这个结局的。
该说不愧是他们吗——鸡掰猫和饲主之间的默契？
“但和初只会找高天原上的神明讨债，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还在琢磨为什么神子能把同族关系也处得这么烂的沐子疑惑的抬头，浅珀色的眼睛映出了梅姬嘴角的讥笑，涉世未深的毕业生试探着问，“因为和初姐姐原谅了他们？”
毕竟被神明蛊惑的人族说到底也只是工具而已，究其根本是执兵之手，虽然她一点也不了解过去的和初姐姐，但相信她骨子里的理智是不会改变的。
“原谅……”梅姬好笑的重复了这个词，即使是在飞花梅的记忆里，这位神明也完全和这个代表宽宥的形容词不沾边，她这会没有追究人族，只是因为——不屑。
和初的高傲不允许她将凡尘的无知人族纳入眼中，有悠然岁月的大椿怎么会注意水洼里蜉蝣的朝暮?
即使是最简单的恨意——都算是一种浪费。
“如果她还是那个梅花树下的冷漠神明，确实是不会报复那些人族的，不过——”
梅姬的话音刚落，沐子在感觉到了一阵眼花，再次睁眼的时候，就出现了一扇刻着乌羽玉梅纹的大门前，穿着一身纯白衣衫的和初款款走出，衣服上罕见的没有红梅。
但这还不是最震惊沐子的，因为后一秒发生的事完全超出了她的料想。
漂亮姐姐……
沐子漂亮的浅珀色眼眸都被吓得凝固了。
和初原本没有一丝杂色的白色衣裙上绽开了一朵朵殷红的梅花，纯正的红色刺痛着沐子的眼球，这么漂亮的红色，却是用她脚下的人血染出的恶之花。
“别说坚信和初不会杀人的菅原家了，连我都被祂吓了一跳，”知道沐子已经被吓傻了，梅姬反而开始好笑的安慰她，“毕竟在普遍的认知里，遥不可及的月亮应该是温和的。”
事实上，这位神明确实一直都是温和又高傲的，虽然这个形容有点矛盾，但这就是众人眼中的和初，仔细想想，祂的淡泊，更像是古木对蝼蚁的纵容——高高在上的施舍。
“没有人会觉得祂真的会因为神子的死而迁怒菅原家，直到这一天——”
梅姬领着呆愣的沐子走到记忆环境里的和初面前，即使干着血腥的事，对方脸上依然保持着曾经的平静，和伏在地上痛哭流涕的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如果说神子是人族抓不住的天光，那这位教导他的神明就是悬在天上的月亮。
人们总觉得月光是温柔的，而月亮更该是暖的，但只有真正靠近的时候才会知道——月亮其实是冷的，那上面是寸草不生的荒原。
“原本我想着既然祂都已经杀了这么多了，顺手再杀一个废物也是情理之中。”
这个菅原家的继承人确实对自家的勾当一无所知，但作为掠夺神子六眼计划的受益者，他也算不上无辜。
“但我没想到——”
沐子跟着梅姬的视线一同看向大门，拥有那双独一无二漂亮蓝眼睛的神子正毫发无损的站在那，连轻浮肆意的作态都别无二致。
这是怎么回事?
沐子的眼瞳不自觉放大，不是说神子已经死了吗?
这是诈尸了?
“六眼神子当然死了，”梅姬微眯着梅花眸，目光明灭，像是在透过眼前的神子看另一个人，“但作为驱使咒力的咒术师，他以另一种方式继续‘活着’。”
梅姬说到最后的时候，语气格外诡异，让沐子不得不仔细思考，这个‘活着’是不是还有其他含义?
驱使咒力的咒术师……
另一种‘活着’……
那不就是——
“过咒怨灵?!”沐子忍不住惊呼，“可是他看起来那么正常，甚至还劝说漂亮姐姐……”
沐子指着拦下和初继续杀人的白发神子，原来变成怨灵还会更加明事理吗?
如果怨灵都这么懂事，那夏油他们还会需要这么累死累活吗？
“因为他的执念就只有一个啊，”梅姬没理会大呼小叫的小姑娘，而是意味深长的注视着被神子牵着离开的神明，“满足了怨念的怨灵自然是乖巧的。”
瞧瞧，高高在上的月亮还是落下来了。
“小神子还真是说对了，”梅姬理了理自己的长发，“他确实和我不一样，比起我，他更像那个真正的飞花梅。”
连选择都是一样的呢……
“你——”还在头脑风暴的沐子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看向的梅姬，“那你怎么——”
她想问得太多了，为什么要假装飞花梅，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和初姐姐的秘密，为什么要抓她来这里……
最后却都被卡在了嗓子里。
因为原本仪态大方的大美人竟然很没有形象的耸了耸肩，瞬间崩掉了温柔皮囊的滤镜。
“你就当是听个故事吧——”
“故事的开始是一个平安京的废物家主……”
嚷嚷着要给可爱的学生讲故事的五条悟才开了个头，就嘻嘻哈哈的去够和初留在桌上水色茶盏——甜奶味完全掩盖了茶水的清香，是他喜欢的口味。
大白猫惬意的眯了眯蓝眼睛，转头看向正和诅咒之王打得有来有回的饲主，初初果然还是最喜欢他，菅原道真根本算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