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楚微清打了岔，方君宜一下忘了李群玉那事，再想起的时候已经是吏部的官员第二次找来的时候。

恰巧今日薛慧也在，而戚潇竹则是因为无聊，干脆直接跟过来了。

“你没跟陛下说吗？”薛慧疑惑道。

她记得上次才跟方君宜提过一句，这事一定要跟陛下说，不然以他那点心眼，不知道会不会想些什么有的没的。再则，方君宜现在并不是顶着自己的名字留在宫中，凡事还是得多跟人商量一下。

方君宜摇摇头：“那时候忘了，我回头再跟陛下提一提。”

他此时正站在书案的一边，看着薛慧拨动算盘，核对之前的账目。她的手指纤长漂亮，一把普通的算盘都能给她打出美感，让方君宜看得有些移不开眼。

见他站着不说话，薛慧又问：“那你现在站在这里作甚，想学？”

方君宜脸皮薄，本就找不到借口开口，见她主动提起，立刻道：“可以吗？会不会干扰到你做事了？”

薛慧和不远处正在看话本子的戚潇竹对视了一眼，笑了起来：“小竹都没你这么乖，不打扰，不过是教你怎么看账本罢了，多大点事。”

本来已经低下头的戚潇竹猝不及防地被嫌弃了一番，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方君宜听见了戚潇竹的腹诽，但还是相当乖巧地笑着感谢薛慧：“有劳姐姐。”

薛慧算账的本事也是跟着母亲学的，原本家中以为她最多也就是找个门当户对的郎君当相公，日后掌家，少不得要心中有个明白账，却也是没想到她日后会进宫，管这么大一盘账。

她耐心地教了一阵，顺便把账也核对好了。方君宜这才起身将她们送出门，自己则是往御书房去。

今天是休沐日，不用上朝，小太子也放假不用上课，于是两人一合计，便将看奏折的时间挪到了午后。正好方君宜可以提早一些过来用膳，既不用早起，也不用两头跑。

“对了，那吏部的人已经找了我两次，说是让我去述职。”方君宜忽然想起这事。

楚微清正挑了个水煮肉片放到清水涮了涮，放到细细的面前的小碟子里。虽然他嘴上十分嫌弃细细，但还是经常给这小家伙单独准备点伙食，这水煮肉片还是看它实在太馋了，才让人又备了碗清水用来洗掉上面的调味。

他听见方君宜的话，实在是十分疑惑：“啊，你是太子少师，述哪门子的职？真要述职不应该跟孤讲吗，关他吏部什么事？”

二人说话间，细细又用鼻子去嗅别的肉菜，方君宜只好伸手将他拎到地上，不准他再继续在饭桌上捣乱。

“臣也是这么想的，而且我也不能随便往前朝去，实在是不知道这算怎么回事。”

楚微清见他脸上的疑惑不似作假，便给他出了个主意：“要不这样，孤给你找个借口出宫，你出去放松放松，回来的时候再往吏部拐就好了。”

方君宜想了想，这逛逛不是什么坏事，但是：“吏部在哪？”

“……”

楚微清一下忘了方君宜不在皇城之中长大，入宫时又是从侧门抬进来的，摸不清这些机构的位置也很正常。

他想了一会，道：“算了，一会让来喜直接带你去得了。”

方君宜听到楚微清也不说可以让他出去玩会的话，还以为这算是泡汤了，脸上虽然没什么太过明显的表情，但这眼神还是一下子暗淡了下来。看的一旁的楚微清头皮发麻，还以为是自己欺负了他似得。

原本夹给细细的肉片拐了个弯，到了方君宜的碗里。

“没说不让你出去玩了，下次休沐吧，我陪你出去玩会。”他顿了顿，“或者让戚潇竹陪你出去。”

细细眼看着自己的肉没落到水碗里，而是拐到了方君宜的碗里，急得嘤嘤叫。楚微清没办法，只好又重新夹了片给它涮干净，放到碟子之中。

一有肉吃，细细立刻就不闹了。

方君宜无语：“别吃这么多，一会掉毛怎么办。”

细细才不管，它甩了甩自己入冬之后愈发蓬松的尾巴，好似在说你看，我这尾巴多好看，根本不掉毛。惹得一旁的楚微清笑出声，这么有灵性的狐狸可真是少见。

不过，有一件事他非常好奇。

“孤以为，这事你会自己拿主意。”他道。

他猜的没有错，方君宜确实是想自己拿主意，但薛慧连着两次提醒他，让他不得不留了个心眼。若是他想得没错，薛慧是担心楚微清会因为这件事对他起了疑心。

毕竟对于沾了李群玉的东西，楚微清向来都是小心再小心。

包括小心眼。

“陛下与我合作，我怎么也应该坦诚一些。”方君宜解释道。

他细心观察着楚微清的表情，听到对方在心中骂了一句小骗子的时候还是觉得心凉了半截。但好在楚微清念在他足够坦白，没有对他生出什么多余的疑心。

方君宜送了口气，等以后不干了，他一定要指着楚微清骂他一句多疑是病。

他想了一会，又觉得不对：“今日休沐，吏部哪里来的人？”

楚微清搁下筷子，专心给细细顺毛：“他不是今早才让人找过你吗？休沐人少，人少才好办事。”

见方君宜还是一脸茫然，不甚理解，他只好直白道：“事哪有干得完的，干不完休沐日不也得借着干，那吏部有人不是很正常吗？”

方君宜被他说服了，毕竟他今日不也来御书房继续看奏折了吗？

楚微清犹觉不够：“过阵子只会更忙，等封印之后吧，大家才能真的闲下来一会。”

听他这么一解释，方君宜方才明白为什么幼时自己从青屏山返回，明明快到年关，父亲和大哥依旧没有闲下来的时间。他细想了一阵，发现他们闲下来也是除夕宫宴之后的事了。

他的生辰在除夕，每到这个时候，父亲和大哥便急匆匆地从宫中赶回来家中，陪母亲一起给自己准备长寿面，庆祝他又长大一岁。

他还记得母亲的手艺其实不怎么样，在家中并不下厨，只是到了自己生辰才会闹着要进厨房做长寿面。

父亲没办法，又怕她这技术面没做好先伤着手，便只能匆匆赶回来帮忙打下手。说是打下手，其实恨不得帮夫人全做了，最后再由母亲将面端出来。

哥哥姐姐则是展示自己新淘回来的小玩具，给他带回青屏山解闷。

然后一家人聚在一起，祝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不过，今年的生辰他只能一个人过了。

他将细细抓到了自己的怀中，通过揉搓细细柔软的毛来排解心中的苦闷。一旁的楚微清没有出过他那一瞬脆弱的表情，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去问为什么。

而是提醒道：“要去吏部了吗？”

方君宜抿了抿嘴，抬起头：“去啊，李大人催了两次呢。”

楚微清原以为他会哭，毕竟年纪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很正常。像他家大侄子，楚微澜走的时候，他便躲在被窝里偷偷哭了好几次，小孩子嘛。

有什么不痛快发泄出来就好了。

只是他没想到方君宜会这般冷静，倒是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要孤去给你撑场子吗？”他问。

方君宜有些疑惑地望向他，有点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跟着一起去？去给那李群玉看看自己是怎么挑了妖妃的吗？

见他实在是不解，楚微清也没有坚持，顺手将狐狸挂到了他的脖子上。细细很习惯这个位子，趴在方君宜的肩头便不动了，尾巴耷拉在方君宜的胸前，看上去真的很像一条橘红色的围脖。

“赶紧去，去完了回来看奏折。”楚微清催促道。

方君宜努力地想要听听他到底在想什么，但一向万试万灵的读心术却像是突然失效了一般，一个字都听不见。

这让他没办法却判断楚微清的想法，只能老老实实待来喜的带领之下离开御书房。

屋外的冷风冻得方君宜一个哆嗦，虽然最近他老实穿厚了不少，只是今年大病多一场，到底是虚了些，这点衣服还是不够。所幸离开之前，楚微清将狐狸放在了他的肩头，细细的毛发让他感觉暖和了不少。

来喜跟在一旁看见了，提道：“公子下回出门还是得多穿些，要是病倒了也难受不是？”

方君宜点点头，跟在他的身后，穿过曲折的回廊离开御书房，来到外廷之中。

就像是楚微清说的那般，虽是休沐日，但还是有部分大臣在这里走动，继续忙自己手头上事。也托楚微清的福，非要他上了几□□，现在大臣看见他的脸便立刻能跟妖妃对上号。

但碍着楚微清喜怒无常，他并未对方君宜出言不逊。

都说这是妖妃，定然是个会吹枕头风的，他们没必要为了一时的痛快，却招惹他背后的楚微清。

原本疑心自己的读心术是不是失效的方君宜正在凝神去听他的心声，忽然听见一句枕头风，表情忍不住狰狞一瞬，很快又平复下来，对这个大臣假笑。

平生第一次这么恨自己不会骂脏话，不然定要骂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