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男子汉？只是猜一猜，有什么不敢的？！”

“我不猜。”泰勤不上当，“万一两人都是赖子，或者两人都不是该如何？世上难道就非得非黑即白？”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她努下嘴。啧，越来越不好骗了。

然后就见那男人停下，甩了下腿，没甩开。

更是不耐烦道：“宽限，宽限——老不死！你们穷鬼就只会说这么两个字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知不知道！！？宽限你还不够——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哪儿有能能还上的时候！！！？你当老子是做慈善的，白送你钱是吗？”

“大爷，您大人有大量，就看在老身都这把年纪了的份上，至少，至少不要带玉儿走。求求您了。老身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女儿啊啊啊……这是我一手带大，相依为命的心肝肉啊啊啊……”

“啧。强抢民女。垃圾。”沈妙如不屑说了这么一句，用看人渣的眼神看那男人。

泰勤默默点头。

“钱是没指望了——人我就一定要带走！不想你宝贝孙女遭罪，那就把钱拿来！别的都不好使！！”

“钱——那钱和我们没关系啊。您大人有大量，冤有头债有主，饶了我们吧。”

“再不成器的儿子还不是你这老不死肚子里出来！？冤家不也是你养出来的！？养大这么个狗东西的时候怎么就没想是和你没关系的？现在欠了债连累到你头上了，才知道撇关系了，你倒是无辜啊？告诉你，父债子偿也是天经地义，没钱，这小妞儿老子就是给卖到窑子里，还是留着自己享用，那都是老子的事！”他一脚用了劲儿，将人踹开了老远，“晦气！要怪就怪你那个有娘生没娘教的王八蛋儿子去。别挡着老子道儿。”

杀人诛心。

老妇被踹开，发出惨叫。

两个小的凑在窗边，都难忍地皱了眉。

“好可怜啊……”

“这怎么办啊……”

你一言，我一语，唱双簧似的感慨道。

一旁人群里，有两人一左一右拽着个少女。不施粉黛，一身素衣，哭地上气不接下气，梨花带雨，姿态羸弱，是个小美人。

“奶奶——”

看到老妇被如此对待，哀恸出声，却敌不过钳制，也动弹不得。

“玉儿——”

爷孙俩隔空哀声喊。好一幅生离死别，催人泪下的场景。

便是如此，围观之人也没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

说到底都是凑热闹来的人，有闲心看，但没闲心管。既管不了别人的事，也不想惹祸上身。

“要人，就拿钱来。没钱，今儿个人就归我了！你管我是卖窑子去，还是带回去做了妾！？要怪就怪你那不争气的儿子，还有就是你自己这么个生养出个废物的老东西！！”

下面又是一阵哭喊嘶叫谩骂，和着人群之中纷扰，乱成一团。

谈容不知从何时踱步到了窗边，手里拈着糕点，嘴里吃着，一只手托着一只手手肘在胸前，看着这好一场闹剧，也猜不透她想的什么。身板儿挺得笔直。

两个小的倒是聊得热火朝天、义愤填膺，丝毫没发觉身后多站了一个人了。

“就算欠债不对，光天化日强抢民女就对了吗？”

“冤有头债有主，敢做此等下流事未免太不是东西了吧！这都没人管的吗？还是我孤陋寡闻——此处买卖人口合法不成？！！！”

怎么可能合法？

脚踩的这片大地之上，非奴籍的人口应当不能随意进行买卖，何况即便是奴籍，那也得看人是不是自愿跟你走呢。

只能说，这人肯定是横行霸道惯了，有恃无恐。那姑娘看来也就是普通人家，而非奴籍。

可谈容也就这么看着，想着，没发表意见，看架势也不像是要出手。

姑娘在那儿哭得我见犹怜，挣扎着说什么也要去奶奶身边。终于惹地男人暴怒，过去一把抓住她手腕，将人跟拎小鸡似的一把提到面前来，拽地人一个踉跄跌跪到面前。

近乎是用甩的。

毫不怜香惜玉。

“哭什么哭！”他吼道。

少女惊恐望了眼这人狰狞面孔，跌在地上，既是怕，也止不住抽噎。

旁观的人群之中也不乏有人实在看不下去掩住脸了的，也那眼不见为净直接走了的。可同样不乏就是看热闹来的，冷眼旁观之徒。

“能跟了老子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不然就你这家世能嫁个放牛郎，还是苦力？往后就是在老子家里伺候也不比跟个老不死的吃不饱穿不暖，说不准再过几年还得照顾她在床上动不动的，把屎把尿好多了？再说了，现在城里闹得人心惶惶沸沸扬扬，从了我之后破了身，还用得着怕它什么鬼不鬼的，你还得感恩戴德着老子才是，哭丧个脸的他妈给谁看！！”

男人立了威风，一番能教脸皮薄的姑娘羞愤欲死的话出口后，就举起手来。见着，就是要一巴掌扇下去了——

姑娘还来不及因这话多哭几句，迎头就来了这么一劫，害怕地闭紧了眼。

吧唧。

凌空划过一条白线，最终着落在男人太阳穴上，成功阻挡住了他动作。

砸地那人“嗷呜”一声痛叫。

也跳了脚。

四四方方一块糕点滚落在地，染了尘灰，看那模样，还有些眼熟。

“谁！！！”

伴随着一声怒吼，男子捂住被砸中的部位，一脚将糕点踩成滩烂泥。

沈妙如也生了什么毛病，在所有人都闭紧了嘴的时候，她一个离人群还不算近的，于二楼窗台边上看热闹的反而装模作样起来，可惜道，“师兄，你再怎么看不过去这人，也不要拿吃的东西开玩笑呀。糕点何罪之有呢？”

其声朗朗，许多人都能听见。

本来还没想掺和进去的谈容：……

正往嘴边送的茶杯也跟着停住了。

秦尘修压根儿没起，楼下可没人能看到他。那不就剩她了？

底下数十人啊，跟着沈妙如那意有所指，且指向性极其明显的话，眼神齐刷刷地就送过来了。

而真正扔那糕点出去的人贼喊捉贼，顶住了不要命的撩闲行为引来的谈容那警告意味与杀气都十足的眼神，也扛住了那点心虚。演得一出好好戏。

“那糕点何罪之有——要给一个人渣陪葬呢？”还把下半句给补充完了。

谈容本只是旁观者，被她带到坑里去了。

才张口……也不知道是要说什么，马上就被底下传来的污言秽语打断了。

“你他妈没长眼睛吗！？没长眼睛就少出门——什么玩意儿！！老子今儿个非扒了你皮不可！！”那男的气急败坏，跳脚道。

这是……嘴好臭，胆好大的一个人啊。

谈容一下没了解释的意思，仰头干了杯里的茶，勉强还算是得体。

眼神再瞥向窗外时，已是像在看个死人了。

她不紧不慢放下茶杯在窗框上，这么一个茶盏，竟也能在不算多宽敞的一道儿上站稳了，一点不见动摇。

窗外那些同样旁观的人看过来的视线，不乏好奇、怜悯、看好戏……

她最后瞄了眼沈妙如。

沈妙如到底是没扛住心虚，马上往另一边游移了目光。

谈容轻笑一下，不知何意。

转头便稳稳当当道，“砸的就是你，又如何！？”一点没有惧意。

“老子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谈容怎会怕他几句话？再者这几句真能威胁到她不成？

“方才我便觉得好笑的紧——也不知阁下哪儿来的这厚脸皮，当街强抢民女还如此嚣张，全然不将王法看在眼中。后来一想便明白了。”

她莞尔一笑，有趣似的，“定是缺了父母教诲，也没遭过罪，才这般嘴巴手脚都不干净——就你这磕碜样貌，渣滓行为，也配得说是自己是个好归宿，要人感恩戴德——要点脸吧，随便换做是谁，便是要招个提鞋的小厮，但凡有那人模人样的，可排不上你这样儿的。”

大庭广众之下，她也就差指着他鼻子骂了。这还能善了？男子当即吹胡子瞪眼道，“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