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九真显然是忌惮他的，听了这一声，便是怎样的念头也都飞快退了，他撒开了手。似无事发生。
随即，昘术大步流星进了屋内，一把掀开帘子，见着醒来的谈容时眼睛又亮了几分。
她已许久没受过屈辱了，被成百上千根金丝扯住了动弹不得，只能任人鱼肉的滋味当然不会好受，就更别提眼下这毫无反抗之力还不得不给人当猴子看的情形。
她满脸不悦，仇视每一个此刻在这屋内的人。
昘术毫不在意，带着好心情走来，不过走近了，看清了，表情蓦然一滞，“你动手了？”
这话是对着重九真说的。
应该是指责，可被说的人面上没有一分愧歉，看了眼两颊还留着被掐的红痕的谈容，面色淡然，没有说话。
“谁让你动手的？”昘术微皱了眉。
“属下一时心急，望尊主恕罪。”
“你明知我不喜欢不好看的东西。”他却只是可惜了这么一句，“原来这脸还能看，瞧你做的好事，脸都肿了。”他打量后又道，“不过醒着的时候比睡着的时候确实看着更灵动些。漂亮，漂亮。”
但这品头论足的可不像是真欣赏她这个人，而只是像在看一件属于自己的花瓶，一件摆设。
“您放心。以她体质，一会儿也该好了，不影响什么的。”
“倒也是。”昘术也认同，“只不过可惜了，等做成傀儡之后，品相还得更次些。这双眼睛……往后就不能这么发着亮了。”
她明明此时此刻清醒着，却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羞辱，被完全无视了身为人的尊严。
“万归门真叫人大开眼界，好事不见做半件，偷鸡摸狗见不得光的龌龊事却是一桩接一桩。就你们这样的也配修仙——配叫做是人！？真要我命就光明正大来打！趁人之危算什么本事！！”
“闭嘴！”
重九真此时没有隐忍，或许是出于护住的心思，在昘术发火前便出手带来一阵将人能甩飞出去的疾劲拍在她身上，当即让本就动弹不得的谈容挨个正着，吐出几口血来。
面上或许看不出来什么，内腑怕是已经给震裂了。不然也吐不出血来。
若非被缚在此处退无可退，谈容应当已被推出去老远了。
旧伤未平，又添新伤。
笑声自腹腔中阵阵发出，她咧嘴便是沾染上一口白牙的鲜红，唇边更是不缺血渍，“王，八，蛋。”还是故意放慢了速度说的。
不知好歹。重九真眼睛眯起少许，并不明显，手上蠢蠢欲动。她这不怕死的底气究竟从何而来？
“罢了。”昘术反而难得好脾气，制止住了重九真再动手，“何必同将死之人置气。”
“何况不过一个金丹，不要说就算是放她自由她也跑不了，即便是她那几个师兄弟都寻上门来也打不过你一个，着实不用计较。”
“多谢尊主夸赞。”重九真道。
对了！他们——
为什么从这人的嘴里听到有关他们的话——他们怎样了？
“你将他们怎么样了！”她还以为只有自己被抓起来了，却原来竟拖累了他们吗！？她这一着急就要起来，但也没能屁股离开床面半寸，被扯了回去。
“你问我作甚？我怎会知晓？”昘术回答得理直气壮，这话根本都不需要多过下脑子。
“你！”
“他们与我有何干系？我为何要去在乎他们怎样？”
自然是如此，就连谈容自己不也是这样的人吗？
但现在不是了。他们对她而言算不上全然陌生的人了。何况还是受她连累。
“既然是冲着我来的，那不管什么都冲着我来——”她咬牙切齿道，“何必把他们都牵扯进来！”
她多少能猜到自己已然凶多吉少，可猜不到秦尘修等人会被这样对待。能够预见的，似乎是不会多好。对这些人而言，他们应当是没有利用价值的。
而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会被怎样对待……可想而知。
她自己一人尚能没心没肺，但牵连到他人时便不能轻易妥协了，谈容心头火起，若光凭眼神就能杀人，那么眼前这两人早不知道给剐成多少片了。
“人？”昘术听见了笑话似的，“人很重要吗？人命值钱吗？”
他这双眼睛里可不像是放着人命。
“与你扯这些废话做什么，这脸——”他说着，手上举动如登徒子，竟是要摸她脸上去的架势。
可眸子里是不带丝毫□□的。
歪个头谈容还是能做到的，头一偏，躲过了他的手。
再回头过来时，依旧是那恨不得将眼前人抽筋扒皮拆骨入腹的眼神，“你们不是想要我的命，想要凤凰么？放了他们，凤凰，我拱手相送。”
昘术手落了个空，但没紧跟上去抓人。
他若真想抓，当然不能抓不住。不过就是觉得有些意思罢了。以及，些许疑惑；
“凤凰？什么凤凰？”
他不知道！？
谈容转念就觉得或许是个挑拨离间的机会。
可不等她开口，重九真自个儿坦白了：“异界山时看到过凤凰，本想抓来给您做个小宠的，可惜也被这人搅黄了。”
她的错？真要有本事自己去抓不就好了？还不是怕打不过大凤凰？
“哦，真凤凰啊……无所谓了，还没有这人来得有意思。”昘术看着谈容说，笑意半分不减，“况且你真有凤凰吗？诈人可不行哦。”
嘁。谈容心里鄙夷也不减。
“就算你真有，等你‘死’了，你的东西也自然是我的东西了。拿这一点来谈判可没什么分量，只可惜了啊……你若一开始就是我的人，还不至于落到如此下场。”
她不是他的人，所以他要用她，就不可能让她活着。
“往后浑浑噩噩，待在茕莲，于我膝下做个傀儡就是了。”
“你休想！”她欲负隅顽抗，却任凭如何挣扎都根本无法动弹。
“这难道还由得你想不想？”
下一刻，谈容就被封了嘴，张开嘴巴也说不了话了。
重九真慢条斯理掏出几张黄符来，刷刷几下凌空飞来贴到她手腕、脚踝上，甫一触及其肌肤，便将她还有剩余的力气都给卸了。
这下什么都没了，她彻彻底底成了条待宰的鱼。
如空气一般没有存在感的侍女此时很自觉地上前来，几人分工，将她腿脚抬回到床上去，捯饬着人又躺好了。
这下，她是真只剩眼珠子还能转了。
又是恨，又是不甘心。至于害怕……她怎么能在这时候，这些人面前露怯呢？不能露怯，不能害怕，也不能屈服。
那边两人还就是否要先放了她的血进行了讨论——放了血之后得用别的东西代替填充回去，人模样会偏死些，但更容易操控，也更强大；不放血吧，模样看起来跟活人更像一点，但以后手上了还得流血，处理起来有些麻烦。
她听得见，那些光是这么想都让人毛骨悚然的，丝毫不把她的命当作是人命的话语。这么听着，脑子里还不敢停止思考。
一定有什么办法的——一定会有什么办法的，她就不相信自己真要命丧于此了，还不到时候，不到她死的时候。她有这样的感觉，也是这么相信着的。虽然这感觉说出来，仿佛玄而又玄。
——要是真成了傀儡，那可就什么都不剩了。
从乱哄哄乱成一团的脑子里杀出一条血路，让人一下就听见了的声音，是识沂的。
他在！
仿佛柳暗花明又一村，谈容眼前似乎都明亮了不少。她竟是将他给忘了！
……也许潜意识里压根儿不觉得他能出手救自己，也可能是真不知道他已经跟来了……谈容确实没想到他。
但既然他在，那么赢面就还是相当大！
——你开口求我，我便救你。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