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过后就是期中考,郜白趴在裴办旁边,嘴里吹着水笔的笔盖,有音阶的啸声引得一旁的华鑫和杨若敏一阵叫好。
裴办半撑着头,不是很专心地看着这几人。
说来也怪,明明才过去不到半学期,他连自己班人的名字都没记全,倒是郜白早早地和他们打成一片。
郜白转过头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裴办叹了口气,给他鼓了鼓掌。
这么一想,我也只能算是他朋友中的一个。
裴办抿了下嘴,催了郜白一声:“你们班不是要晚读吗?你还不回去?”
“你又赶我,”郜白睨了他一眼,“华哥都没说什么呢。”
“就是,”华鑫很大方,“我非常愿意为了白哥去隔壁自习。”
裴办无语地看着华鑫,懒得提他在隔壁整出张乒乓球桌偷摸打球的事。
“随便你。”周围的人陆陆续续回了自己座位,郜白还是拖着时间不下楼,哼着听不懂的小调把草稿纸折成弓弩,主打一个除了学习什么都好玩。
裴办不解地歪着脑袋看他:“五楼有什么好的?天天上来不嫌累啊。”
“五楼多好啊,”郜白找杨若敏借了根皮筋绑在上面,“快考试了,上来沾沾考运。”
“你能沾谁的考运?”裴办盯着他把纸条卷成吸管,卡进凹槽。
手工挺好,看上去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你的啊,”郜白拽开皮筋,忽然松手,一小节纸管就弹到了裴办的桌上,他偏过头露出笑眼,“不然呢?”
裴办没说话,倒是郜白抬头看了眼时钟,把手里的东西一推,塞到裴办手上,“我下楼晚读去了,下课再来找你。”
走出后门的时候,郜白特意回头看了看。
裴办没捣鼓那纸折的小弩,只是放进了桌子里,然后就埋下头写起作业。
哎,郜白多少想叹口气,推开隔壁的门,看到华鑫正和体委正非常豪放地用铁盆打着乒乓球,那口气又咽了回去。
真是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
不是,这盆哪里来的?
总不能是食堂的吧。
和华鑫招呼了一声,郜白一个人走下楼梯,咀嚼着裴办那句话。
天天来五楼不嫌烦吗?
郜白回过头看了眼五楼的楼层牌,随后转过头走到四楼。
五楼远吗?至少此时看起来挺远的。
要是他俩是一个班的就好了。
他也不用天天跑上跑下。
说到底,要是裴办愿意下楼找他,他就可以少走一半路。
郜白抬头看了看天花板。
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就好了。
他摇了摇头,感觉这事不太可能。
至少现在看来,都是他上去找裴办。
裴办嘛,看起来对自己没兴趣的样子。
或者说是兴趣不足以让他下楼。
所以当下课的时候,郜白看到裴办的瞬间,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你怎么下来了?”郜白有些懵,他上一秒还在和前面的两人聊天,忽一转头,就看见裴办很熟悉地坐到自己左边的位置上。
甚至手上还拿了两份卷子。
“刚去物理组交完作业,”裴办把一只黑笔放到他桌上,“你笔落在我那儿了,顺路给你带过来。”
裴办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和郜白聊得正欢的方征孔晏,心里嘟囔着,骗子。
走之前明明说下课上来找我。
等了你五分钟都没见你来。
郜白拿回笔,目光却一直跟着裴办,可能是紧张,但他也不知道在紧张什么,只是觉得喉头有一瞬间的绷紧,“那你还上去吗?”
“还有一分钟就上课了,”裴办把带来的卷子展开,“我还上去干嘛?”
真是滴水不漏的一番话,郜白在响起的上课铃声里想到。
物理组在三楼,笔是自己故意留下的,裴办的行为合理到不能再合理。
可为什么要卡着最后几分钟再下楼,为什么会特意带着没写的卷子过来。
就算只有一分钟,只要你想,完全来得及上去。
就像只要我想,边上这张空桌子就会堆满各种杂物。
而不是你此时看到的这样干净。
二楼确实和五楼不大一样,大约是因为窗户外就是树梢,所以蝉鸣的声音很清楚。
风也有些热,从郜白那侧穿过来。
会带上郜白的气息吗?
裴办提笔算着一道离子浓度题,没来由地想到。
应该会带上吧,连带着自己的气息一起卷进风里,飘到闷热的云层里。
在凝结核周围化作小水滴,再落下。
裴办想得有些远了,写完这道实验题,他抬头看了眼云层,余光去看郜白。
犹豫了一秒,把先前的想法挥散了。
楼月市的酸雨这么严重,还是老老实实活在地上吧。
走回寝室的路上,郜白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决定了,这周要留校。”
“留校?为什么?”裴办说。
“为了三天后的期中考,”郜白一手握拳,眼中闪着坚定的光,“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咱俩可以互相讲题,主打一个互帮互助。”
裴办的脚步顿了一下,又很快跟上郜白的步伐,“我不确定,我没留过校。”
郜白想了想,“想留就可以留,明天中午前提交留校单就行,你不是说你补课的那个地方被查封了吗?周末还有其他事?”
裴办有些犹豫:“倒是也没有......你经常留校?”
“这学期还没有,上学期经常留,”郜白说,“留校多爽啊,又没人管,教室里的电脑随便玩,当然,主要是因为我不打游戏,没有必须回去的理由。”
“你爸妈呢?”裴办问,“不回去没关系吗?”
“他俩经常出差,”郜白耸耸肩,“我最多回去管管我弟,但如果只有我俩在家的话,我还不如住校,省得看他就来气。”
裴办其实挺心动的。
因为补课的严查,一向在外的蓝钰女士估计会回家。
如果可以,裴办确实希望能留校。
大约是数学老师天然的气场,老妈在家的时候,家里的气氛总是比较紧绷。
“也行,”裴办走到寝室才下定决心,“我打个电话跟我爸说一声。”
郜白努力压在翘起的嘴角,“要我借你电话卡吗?”
“不用,我有,”裴办从抽屉里找出一张,拿起寝室里的座机,输着卡号,“今天谁去查寝?”
“我去,”郜白说,“还好今天是周五,如果是明天值日的话,还得打扫两天的寝室楼卫生。”
“哦,其实我......”裴办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就接通了,不得不止住话头。
等他打完电话,正准备找郜白,就发现这人又不见了,估计是去哪个寝串门。
“算了。”裴办觉得也没差,索性先去洗澡。
熄灯后的寝室楼相当幽静,黑幕压在外面的树林上,郜白走在三楼的走廊上来回转着。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讲,查寝还是需要那么点胆子。
毕竟挨个从寝室门上的玻璃窗看进去,发现每个寝都仿若无人的场景,还是挺瘆人的。
走过一遍确定都无人走动后,郜白打了个哈欠,靠在围墙上听口袋里装的mp3,低头瞅了眼目之所及唯一的光源——紧急通道的指示牌。
那牌子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动不动就闪一下,让郜白莫名想起前几天看的一本恐怖小说。
他搓了搓胳膊,决定提早两分钟下楼交表。
不过从中间楼梯下楼声音太明显,无异于直接告诉楼上楼下查寝的人,这里有人提前收工。
郜白想了想,干脆从最右边的楼梯下去。
和中间用开关控制的灯不同,最右边的楼梯是声控灯。
郜白没换拖鞋,运动鞋的声音很轻,走了两层楼都没让灯亮起。
就在他走到一楼,经过寝室楼侧门的时候,一道人影忽然闪过。
闪过?
卧槽!
仿佛从头顶浇下冰水,郜白僵在原地,身体撞在墙上,发出了些许声音,似乎惊动了玻璃门后那道身影。
郜白此时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把眼镜带下来,不然这道人影也不会这么模糊。
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人啊?!
靠,万一不是人怎么办!
那人影拉开玻璃门,又从外面进来,朝郜白走过来,吓得郜白喝了一声:“别过来!!”
“郜白?”裴办被他这一嗓子吓住了,往后一退,玻璃门顿时发出声响,外面巡逻的老师一个手电灯光打过来,“什么人?”
来不及想,裴办直接闪身到郜白靠着的墙角,墙角的阴影勉强遮住了两人的身影。
白色的束光从两人身前来回扫了一遍,郜白眯着眼睛总算看清了对方,“裴办?你怎么在这?”
“嘘,别说话,”裴办很小声地在郜白耳边说,“外面有老师。”
说着,他又往郜白身上贴近了些。
可能只有十几秒,却感觉很是漫长。
黑暗的环境,逼仄的墙角,面对面靠在一起的两人,还有外面巡逻的老师。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这或许是郜白鲜少没法思考的时刻,他不敢动,双手张着,靠着墙壁,倒像是裴办在投送怀抱。
贴得太近太紧了,每一寸裸露的皮肤似乎都染上了对方的温度。
之前被吓到的心跳根本没有平复,还在激烈地碰撞着胸膛,他好像听到了血液的流淌,或许是嘴唇碰到的对方的脸庞。
过了不知道多久,裴办才松开他,松开压在他耳边两侧的胳膊,松开那个近在咫尺的距离,松开扑在耳廓上的呼吸,和两人紧紧相贴的身体。
“你为什么在这?”郜白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双腿不自在地往后挪到墙根。
裴办不比他好到哪儿去,忍着不该有的念头捱过煎熬的十几秒,眼睛看着别处,“我本来想跟你说的,我今晚也得查寝,去隔壁高一楼。”
“查楼不是楼层长的事吗?”郜白半仰着头,想转移注意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却做不到,光是听着裴办的声音,他就觉得热、燥热。
热得像是夏日最后的暴雨就要降临。
“楼层长请假了,”裴办又往后退了一步,天气太闷了,他好像已经听到了闷雷,感觉今晚就会下雨,“让我替他一天。”
“那你去吧。”郜白哑着声说,手上捏的查寝表已经濡湿了,刚准备走出这一小片阴影,裴办突然又往前迈了一步,重新把人逼回到墙角。
裴办略微低着头,郜白看不见他的眼睛,只能看见他的耳尖,又变红了。
“你最好等会儿再出去。”裴办很轻声地说。
郜白的心脏像是被摁了一下,他愣愣地看着裴办压在自己耳边的手指,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动作是壁咚。
“为什么?”郜白不知道是在问什么,但他看见那只手动了下,那是只骨节分明的手,手背上浮着绷起的青筋,他在紧张吗?
紧张什么?
“因为太明显了。”裴办逼着自己扔下这句话,像是逃一样的姿态收回手,推开一旁的门冲进了外面的夜色。
门被推开,是风,胡乱的风扑在了郜白脸上,让他猛一下清醒。
风明明很大,吹得外面的树枝干互相抽打着,并不静也并不热。
郜白靠着墙壁,蹲在了墙角。
太明显了。
明显到贴着他的裴办,不需要黑暗中的视线,就能清楚这件事。
炸响的雷终于带来了倾泻而下的暴雨。
怎么整得像意识流()
第24章 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