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一整个下午白喻都缩在房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一号说着话。

等他换好了保暖的衣服，才舍得从床上下来。

下来的时候动作轻轻的甚至都不忍心把自己暖了一整个下午的被窝弄乱。

等轮到穿外套的时候却犯了难。

他看着被自己挪到沙发上的四件外套，一时间不知道应该穿那件。

好像单独穿哪一件都不太好，可不穿的话他又会很冷。

白喻抿了抿唇，下意识的求助一号：“一号，我穿哪件啊？”

一号冷酷的说：“随你。”

白喻沉默了几秒，然后听见一号说：“穿黑色的。”

他垂眸看着沙发，上面有三件黑色的外套和一件纯白的。

就随便挑一件吧，白喻想。

他闭着眼睛，弯腰下去随手摸了一件黑色的，也不知道谁送的，但看着款式没多大的区别。

他只知道白色的那件是伊桑德送的。

剩下的三件他也分不清楚。

“反正穿上都一样，不管了。”白喻嘟囔道。

他套上外套，衣服穿上已经足够暖和了所以没再往自己打底的衣服上贴上暖宝宝。

他走到窗边拉开了窗户，静静地感受了几秒外面流动的风和温度。

只是几秒，白喻本来红润着的小脸瞬间苍白，他关上窗户，拿手搓了搓自己的脸。

温度太反常了，比昨天的时候要冷上许多。

他意识到不仅仅是供暖系统出现了问题，而是现在外面的温度也在下降。

副本背景的内容似乎是和他们现在发生的事情一模一样。

从发现沉船，到打捞人鱼，再到马上就要举行的拍卖会，每一个重要的关节都能对上。

白喻隐隐意识到这根本就是沉船事件的再次上演。

他的任务是唤醒人鱼……可当人鱼苏醒的时候整艘船就会被大海吞没、冰封在海面之下。

到时候他也无法活下来。

没有唤醒人鱼游戏通关不了，唤醒人鱼会被冰封在海下。

这是一个闭合的圆，好像无论做出何种选择，最后的结果都会是一样的。

白喻突然对自己的任务产生了一丝疑惑。

“一号，我觉得我有点笨。”

一号知道他的困惑，贴心安慰道：“完成任务就可以脱离副本了，不用担心。”

“可是人鱼苏醒之后发现人类把他当做拍卖品应该会很生气吧，到时候船上的人也还是会活不了的。”

白喻小声地说，“这样显得我很自私，也很虚伪，我不喜欢。”

虽然船上的有些人是自私的，但是还有很多无辜的人。

白喻不想因为自己让他们死掉，哪怕他们只是NPC。

胆小又心软。

一号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

可在游戏里，任何的心软都会带来危险。

一号知道大多数人是忘恩负义、冷漠自私，可他不愿意让白喻也变成这样。

所以它撒了一个谎言。

一号低声安抚道：“不会，你提前把他放回到海里，错过那个时间点就可以了。”

错过了时间点，但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大海依旧会吞噬这艘轮船，苏醒的人鱼也会因为人类的自私而选择再次把他们冰封在海面之下。

一号只能保证白喻一个人的安全，至于其他人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可能等白喻回到游戏休息间的时候会讨厌它，但它现在是不会收回刚刚的话的。

一号说话的语气带着诱哄的意味。

“你相信我。”

白喻不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但他选择去相信一号，乖巧的嗯了一声。

他把拉链拉到顶端，小半张脸都藏在了衣服下面，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间，透过窗户望了眼外面沉沉的夜色，总觉得内心有些不安。

他下意识地恐惧这样幽暗的大海。

白喻晃了晃脑袋，把这种不安归结于因为即将到来的剧情而害怕。

今晚的游轮出奇地暗，连走廊的灯光都没有打开，只在转角处亮了一盏。他脚步声控制得很轻，所以在听见其他声响的时候会吓一跳。

“一号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白喻小声的问。

一号沉默了几秒，然后低声催促着他：“走快点。”

白喻听话的愈发地快步调，一身黑色的衣服很好的融进夜色里。

他摸黑找到了那间地下室。

之前刚进来的时候他没觉得奇怪，但一号在他耳边说这么大的地下室怎么可能只有一个水池。

他现在才发现是有那么一点不对。

白喻小心翼翼的靠着墙在周边摸索着，直觉这里一定有什么别的机关。

果不其然，摸到了一块明显的凹陷的与众不同的一处。

这应该就是了吧，白喻想。

他使了力气用尽地按了下去，几秒静默之后地下室的灯光骤然打开，露出了墙后面的东西。

白喻有些害怕，但还是给自己打着气，屏着呼吸走了进去，看到里面的东西时一瞬间眼睛瞪大。

人鱼居然被放到了这里！

拍卖会还有半个小时就开始了，人群也都聚集在现场了，可现在的唯一拍卖品却还没在候场。

这真是奇怪。

白喻此刻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浅浅的水池堪堪浸没整条鱼尾，苍白健壮的上半身裸露在空气里带着湿湿的潮气和海水的味道。

白喻看着那张脸出了神，伸手愣愣地揽走他脸上的碎发，露出他的一张俊脸。然后温热的掌心贴到他的胸口处。

没有心跳，也没有温度，冰冷的如同海水。

时间太过仓促，这条人鱼的体型也太过巨大，单是白喻一个人无法把他移动到棺材里。

白喻急的愣在原地，下意识的向一号求助。

“我搬不动，一号。”白喻咬着嘴唇小声的说，“你能帮帮我吗？”

窘迫又无助可怜的模样无论是谁看见都会心软，一号也不能免俗。

一号说：“好。”

尽管是挪到了棺椁里面但白喻他还是没有办法运出去，所以一号直接动用了系统的相关权限，冒着风险把这个黑色的棺椁放到了外面的甲板上。

夜色漆黑，无人注意到甲板上悄无声息出现的黑色棺椁。

白喻跑出地下室直奔甲板，一路上不小心的撞到了一个人，白喻只匆忙道了歉连人脸都没有看清就离开了。

伊桑德抚平刚刚衣服被撞出来的皱褶，视线望向白喻离开的背影，嘴角勾出一丝笑意。

他早就注意到了一路跑过来的白喻，尽管灯光黯淡，他还是下意识的就认出了那个人是白喻。

所以站在原地等着他撞上来。

本来还想着和这个漂亮小鬼说说话，结果他却那么着急。

伊桑德不禁对他很着急的事情来了兴趣，跟在他的身后一路追到了甲板上。并且在掩藏的门后发现了同样跟着白喻过来的陆思哲。

两人心照不宣的把视线都放在了白喻的身上，彼此都没有质问的意思。

外面甲板上有什么？他究竟在干什么？

陆思哲好奇地想着，白喻出门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然后跟了他一路，最后跑到甲板这里。

他的视线往白喻身前望去，却发现了让他震惊的事实——

居然是那条人鱼的黑色棺椁。

-

外面的海风太过冷冽，入侵到皮肤的刺骨感十分明显，带着小小的水珠溅到了白喻的脸上。

空无一人的甲板，连守夜值班的人都没有，这也方便了白喻的行动。

他搓着自己已经冻红的双手，放到脸颊处想要暖和一下，结果小脸也被冻着发冷，一点作用都没有。

白喻无措的抿了下唇，然后手按到棺椁的盖子处用劲推。本以为会很难，结果看着那么重的棺盖只是轻飘飘的重量。

他惊讶的拿手敲了敲盖子，硬的，有点疼，但怎么会那么轻？

他现在没有很多的时间去疑惑了，时间节点就快到了，如果再不唤醒阿斐斯的话他也会死。

白喻颤着手握住了棺材里阿斐斯的一只手，指尖感受到属于人鱼的薄膜时还有恍惚。

人鱼闭着眼睛沉睡棺木中，安静的不像这个世界的物种。

白喻低着额头，弯着腰身，贴上他的手背，是一个极其虔诚和臣服的姿态。

只是触摸晃神间，他便已经忘却自己早已经组织好的语言。

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

想让他提前苏醒过来，害怕沉船事件的再次来临，害怕沉入大海……

恐惧的东西太多，想要的东西一下子就变得奢侈了起来。

他最后只是轻轻叫了声这条人鱼的名字。

“阿斐斯。”

周遭安静无声，白喻那声短暂却仿佛眷恋一般的呢喃消散在一阵一阵的海风和海浪的触碰声中，最终归于寂静。

藏在门后看着白喻的两人顿时愣神，同时意识到了白喻认识这条人鱼的这个事实。

他是玩家？

陆思哲皱着眉头，轻声问着自己的系统23号：“白喻是玩家？”

23号认真的搜索了一圈，但并没有发现，一板一眼的回答道：“没有找到对方直播间。”

陆思哲眼神微暗，没有找到，每一位玩家都会拥有自己的直播间，没有的话只能说明对方仅仅只是NPC。

白喻是NPC吗？

陆思哲问自己。

他不知道，但现在的白喻应该是这个副本除却人鱼的关键人物。

这份副本来的着实奇怪，没有任何的任务，没有任何的模式说明，新旧玩家混合，却都一头雾水的被动随着这个副本的时间线走着。

门后这条走廊传来嘈杂的声音，细听是很多人的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

陆思哲看了眼手表，拍卖会的时间早就已经到了，他们现在发现人鱼失踪了！

他扭头看了眼没什么动作的白喻，听着越逼越近的声响，有些急躁的冲到白喻旁边。

白喻被突然冲出的陆思哲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松开了握着阿斐斯的手，抬头怔怔的看着站在一左一右的陆思哲和伊桑德。

就好像是做坏事被现场抓包一样的感觉。

他愣在原地，一时急的说不出话来，“我……”

陆思哲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到了身后，扭头对他说：“嘘，先别说话。”

下一秒，白喻被陆思哲抱起放进棺材，动作小心又温柔，生怕弄疼了他。

白喻不明所以，怔神看着他。

陆思哲笑了一声，露出了一颗虎牙，随手揉了下他的头发，“别出声，知道吗？”

白喻乖巧的点了点头。

然后陆思哲和伊桑德一起把棺材的盖子给盖上了。

白喻一脸懵的就被塞了进去，直到棺盖最后被盖上的时候他才隐隐约约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嘈杂声。

应该是拍卖会里的人。

“他们发现人鱼失踪了？”

白喻小声的问一号。

一号嗯了一声。

白喻抿了抿唇，无措又自责的沉默着。

一号温声安慰着他：“他们不会有事的。”

尽管这个棺椁很大，但空间有限而且人鱼占了很多的位置，白喻总会不由得碰到他。

白喻尽力的贴着棺壁，缩成小小的一团，安安静静地待在里面，分神听着外面的声音，可因为棺身太厚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陆思哲站在棺椁的一侧，手搭在上面。伊桑德动作稍显张扬，他双臂展开向后搭在棺盖上，抬眸看着气势汹汹过来的一群人。

“把人鱼交出来！”

“你们这群小偷，快把人鱼还回来！”

“你们真是太可恶了！”

他们站在棺椁的对面肆意的叫嚣着，着急又贪婪的模样把伊桑德逗笑了。

他把“小偷”这个词含在嘴里说了好几声，然后抬眼看着说出这句话的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表情堪称友善。

“大家都不是什么高尚的人，要说小偷的话其实在座的大家全是。”

那个男人顿时气愤，“你说谁呢？小偷明明是你！”

“私自打捞沉船，来拍卖这具人鱼的全是小偷。”伊桑德神色不变的回他。

一石激起千层浪。

站在那个男人旁边的人全都激动了起来，现场乱做一团。

自诩高贵的人此刻像是被什么附了身，理智尽失，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妄图抢回人鱼。

陆思哲和伊桑德两人死死的护住棺椁，不让任何人靠近。

两人的力量实在有限，阻挡不了那么多人的双手，眼看着他们就要掀开棺盖，突变却在此刻发生。

船身开始剧烈的晃动，周围的巨浪溅到船上打湿了甲板，狂风如同利刃在切割海面，伴随着海水的飞溅，让人心惊胆战。

风浪交加，剧烈的失重感来临，海水强烈的冲击力卷下了甲板上站着的人。

陆思哲头发都被海水打湿，他靠在栏杆处双手紧紧地握着栏杆，眼睛却在紧紧地盯着甲板边缘的黑色棺椁。

白喻还在里面。

他要把他带出来。

陆思哲咬了咬牙，准备松开手冲到棺椁旁边，结果下一瞬间他眼睛瞪大。

一个巨浪猛扑到甲板上，他眼睁睁的看着黑色棺椁被它卷进了海里，消失不见。

他盯着最后消失的地方一直没有挪开视线。

眼前模糊不清。

作者：唔，就是（扭捏）你们现在比较喜欢哪一个啊（捏裙角）（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