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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思无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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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无凭(一)

昭罪司不同于刑部大狱,关的都是些小偷小摸的犯人,相当于“拘留”。曲悠和周檀穿过廊道后,发现二人分到的狱所中已经有了一个人。

昭罪司条件尚好,每间牢狱中都有简易的床榻和桌椅,甚至摆了白水,但京都府辖地太大,故而一间牢房能住三至四人,夫妇二人也可以共处一室。

侍卫将两人带到门口,态度恭谨:“请二位在此处稍坐。”

曲悠打眼看去,牢中那人穿了一身宽松的白袍,似乎是觉得有些热,便挽了袖口,他发冠束得松散,也不在乎仪态,正叉着腰站在墙边蘸水写诗,一派潇洒恣意的风流气息。

听见有人进来,他便转过了头,看见周檀后,他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热情洋溢地打起了招呼:“给二位兄……呃,给兄台和夫人见礼了,坐,坐。”

简直拿这里当自己的家了。

周檀在那张木桌前的长凳坐下,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见礼,曲悠坐在他身侧,瞄了一眼,开口询问道:“先生好雅兴,这是在作诗吗?”

那人把笔一扔:“嗨,即兴挥毫,我这间屋好久不曾来人了,真是寂寞得很。忘了讲,小可名为白沙汀,家中排行第十三,姑娘们都爱叫我一声白十三郎,不知……”

白十三郎?!

曲悠呛了一口,险些从长凳上掉下去。

她觉得自己的手在抖——在语文课本上留下了无数首诗词的大文人,此刻居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白沙汀是金陵第一大世家白氏出身,上京赶考三年不成,倒靠着卖诗卖词给青楼女子,博了一个雅名。他身为世家子,行事如此放浪不羁,将本家人气得不轻,若非他为正支嫡系、难以驱逐,怕是早被白氏除名了。

史书中说此人前半生风流放浪,后不知何故大受刺激,发奋苦学。被点为探花后,他逢“春明诗案”,遭贬出京。

后明帝登基,白沙汀被召回朝中,为官不久,便因不喜官场生活请辞,飘然而去。

周檀侧头便看见曲悠低着头发呆,不由咳嗽了一声。

曲悠这才回过神来,她努力压抑了内心激动,向他屈膝行了一礼:“原来是十三先生,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读过先生不少佳句。”

好可惜,真想要个签名。

白沙汀此时大概才二十出头,十分年轻,听了她的话便谦虚道:“蒙夫人赏识,实在羞愧。”

他一边说一边自来熟地搭了周檀的肩膀,谁知周檀往一侧避了一避,躲开了他。

曲悠帮他解释:“我夫君不喜与人接触,先生勿怪。”

“无妨无妨,”白沙汀笑眯眯地打量着周檀,不知为何,曲悠总觉得他笑得有些狡黠,“瞧周大人一副达官显贵的模样,不知在何处高就?”

自进门后周檀未发一语,白沙汀怎知他的姓氏?

莫非他二人从前便认识?

周檀冷冷淡淡地哼了一声,白沙汀一拍大腿,十分夸张地自己演了下去:“是你!”

他啧啧称奇:“周大人怎么来到了这地方,你亮一块刑部的牌子,哪敢有人抓你?”

曲悠这下便是笃定了,白沙汀和周檀应是早有交情,方才白沙汀装模作样地问名字,应该是在与周檀顽笑罢。

这大诗人性格也是有趣。

“樊楼今日有事,依规当至此地,众人同论,何必因我的身份例外。”周檀的声音半点起伏都没有,“若我亮了刑部的牌子,叫侍卫抓是不抓?”

“说得好,周大人竟有这番觉悟,”白沙汀击节赞叹,转头看向曲悠,“这位便是你新婚的夫人罢?”

曲悠道:“见过十三先生,我姓曲名悠,白云一片去悠悠的悠。”

“幸会幸会,”白沙汀朝她拱手,目光却移向周檀,戏谑道,“周大人,新婚就进昭罪司,你二人当真别有意趣。”

周檀没理他。

白沙汀也不介意,继续问:“说起来稀奇呀,我竟能和刑部侍郎同居昭罪司,啧,不知樊楼出了什么事?”

周檀完全没被他逗笑,冷静地回答:“樊楼之事,十三先生出去便知道了,不需我多言。”

白沙汀只好冲曲悠挤眼睛:“他平素也是这样同夫人说话的吗,你怎地能忍他?”

曲悠察觉到周檀虽然不想搭理白沙汀,但对他并无戒备和敌意,便叹了口气,无奈解释:“樊楼今日出了个命案,有一女子在花魁献艺时坠楼了。”

白沙汀愣了一愣,重点却偏了:“花魁?”

曲悠还没理解他为何要问起花魁,周檀便冷不丁地开口对她说:“你方才想对我说什么?”

“嗯?”

“你在樊楼回过神以后,有话想对我说,但是昭罪司之人过来,你就咽了下去,你想说什么?”

他看了白沙汀一眼:“不必担忧,十三先生……不是外人。”

曲悠在心中暗赞一句他惊人的观察力,从袖口掏出了一枚珠花:“方才见那姑娘坠楼,有些失态,回过神来,我突然发觉,她坠楼之前与我接触时,落了这个在我手上。”

周檀眉心一动,将她手中的珠花接了过去。

“……珠花?为何如此簇新?”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他问得精准,曲悠正想说这个细节,“这枚珠花太新了,方才我见那位翠衣姑娘时,她发髻微乱,簪了一朵芍药,缠玫红发带,此外再无半点珠饰——这不是她发间拔下来的。”

周檀微微惊讶:“你倒记得清楚。”

曲悠本想诚实地回答“习惯成自然”,想了想还是改口:“我自小记性便好。”

研一上史学人物考据课时,老教授突发奇想,给她们布置了一个心理学任务,要她们观察周围的同学衣着、习惯和神态,来判断他们身上隐含了什么讯息。

她足足观察了一周,随后老教授要求众人以看待周遭人的方式去看历史人物的画像。

苏宰辅为何在每幅画像中都带着一串五色佛珠,苏宰辅的孙女、二嫁的懿宁皇后为何独爱缠枝花纹路……这些迷惑她有些找到了答案,有些没有,但不得不说,这方法新颖有趣,让她看起人物画像来总能删繁就简、记住最重要的细节。

如今记人也是如此。

于是曲悠顺着继续说:“一枚簇新珠花,主人不用来簪发,却要随身带着,一定是她非常珍视的物件,或是珍视的人送的。更要紧的是,我觉得这枚珠花……不是她无意间落到我手中的。”

周檀一顿:“这是她刻意塞给你的?”

“当时十分混乱,我也不能完全确信,”曲悠迟疑一下,点头道,“但我回过神来,它便在我手上了,无论如何,这是个线索,我们可以顺着查一查。”

白沙汀在一侧插嘴:“我有个朋友,颇为了解女子的珠宝配饰,待出去我带你们找她问问。”

周檀道:“是该问问她的。”

白沙汀便笑道:“那待我出去了,便与你在她那里见面。”

曲悠没听懂二人在说什么,周檀却干脆地应了一个“好”。

他说完之后,回过头来,有些迟疑地问:“此为命案,你……要插手吗?”

曲悠摩挲了一下手中的珠花,垂着眼睛道:“她死在了我的面前。”

她说完这句,周檀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曲悠不知道周檀是怎么想的,抬起头来试探问道:“你不愿让我插手?”

白沙汀瞥了一眼曲悠的神色,又看看周檀,心中啧啧几声,却没吭声。

周檀沉默不语,半晌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曲悠便道:“或许我没什么用处,但是你瞧,方才这枚珠花,我不就能回忆起些细节来吗?周大人……女子活着,殊为不易,有些事情我或许更能理解,说不定能帮上你。”

“不是,”周檀终于惜字如金地开口,“你本不必搅到案子中来的,若是心中恐惧,我亦能解。”

曲悠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连忙道:“只要周大人不觉得累赘……”

周檀垂着眼睛,语调依旧平平,却缓和了几分:“那你便跟着我罢。”

她攥着珠花的手微微一松。

说实话,曲悠完全没有想到周檀肯让她掺和到这桩案子里来,方才她心中酝酿了许多说辞,尚未用上,他就飞快地松了口。

至于为什么想要插手……不仅是因为她如今无事、因为想从这一桩案子里了解更多关于大胤律法之事,更是因为她深深地记得那名翠衣女子坠楼前的眼神。

她的动作如此决绝,眼神却不是全然绝望的,在看过来的一刹那,曲悠瞧见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希冀。

她因何而死,是有话要说、有冤要诉么?

来昭罪司的路上曲悠一直有些恍惚,她反反复复地想着那个眼神,心神不宁,这才开口尝试着叫周檀带她一起,不料周檀竟这样轻易地应允了。

她还没来得及继续往下想,白沙汀就转了转眼珠,变戏法一般从桌下摸出一副叶子牌:“二位,左右如今闲来无事,无法可说的话,不如打一局叶子牌罢,夫人会否?”

曲悠回过神来,接过他手中的叶子牌查探了一番,发现与她和同学仿制的十分相仿。

她还没开口回答,周檀便道:“玩物丧志。”

白沙汀装没听见,扭头对曲悠道:“夫人别看小周大人此时不屑,想当年我同他时常打牌,酣战至天明时,也不知是谁……”

他还没说完,手中的牌便劈手被周檀抢走了。

白沙汀笑眯眯地道:“甚好。”

作者有话要说:简单理解一下我悠见十三,就好比我穿越回去碰见李白(误,我应该比她还疯点...

PS:经评论区指证后我去看了两篇论文,一篇是《论古代女子隐名现象的社会文化根源》,另一是《古代女子名折射的文化内涵及时代性》(很有意思,家人们也可看看)。

女性在古代重姓隐名,确实是通例,但是女主见人要自我介绍姓名,我觉得并不算违和,一则姓名其实是现代人对自我身份认知最强的标签;二则女主虽然学历史,但她了解的东西大都是官制、律法,包括皇帝更迭、历史事件,对于礼制的了解绝对是浮皮潦草,更不会把自己放入其中去自我驯化(因为我学历史,所以深有感触,甚至我对这个小名一事都不敏感)。

女主穿越的时间太短了,消化期更短,所以前期一定会出现种种不符合古言的“违和”(譬如不习惯跪拜礼),若有不适请慎入,弃文不必告知,爱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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