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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思无凭(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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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无凭(六)

曲悠再次醒来的时候,先瞧见了面前一个深青衣袍、碧玉顶冠的男子。

她感觉头有些痛,良久才回过神来。

面前的男子生得十分清秀,身着合体的深色文人衣袍,见她醒来,便露出一个笑容:“醒了?”

只是那笑意没到眼睛中去,看起来阴森森的。

曲悠这才发现自己被捆在了椅子上,她歪过头,看见柏影被捆在另一张椅子上,还在昏睡:“你……就是晏公子?”

面前这人偷袭了她和柏影,竟还成功了?

照周檀从前的谨慎性子,若此处不妥,跟随之人在她进门之前就会将她拦下来的,她也正是因为众人未有阻拦,才确信周檀和芳心阁中人牵扯不深。

如此想来,这些人没敢救她,怕是不想打草惊蛇,或还在观望形势。

目前她没有性命危险,不如先套两句面前之人的话。

“是谁派你来的?”晏无凭看着她,轻声细语地问,“楼下的人不识货只认衣服,你头顶这根簪子可是檀香木,还是最名贵的小叶紫檀,你来干什么?”

他声音很温润,毫无压迫感。

周檀为她准备木簪时她也没看出来,这簪子居然如此珍贵?

曲悠暗骂了一句,勉力镇定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晏无凭玩味地“哦”了一声:“你找我做什么?”

曲悠此时没法跟他虚与委蛇地打太极,只好直截了当地问:“坠下樊楼的谷香卉,跟你是什么关系?”

“我是她的恩客,”晏无凭回答得毫不犹豫,“刑部还没传我,你怎么先到此处来了?”

曲悠回想起方才芷菱写的东西,感觉自己气得嘴唇有些抖:“你便是此地的主人?不对,你背后是谁?你便这样助纣为虐……”

“助纣为虐?”晏无凭打断了她,抬手倒了一杯茶,语带戏谑,“就算如此,这与你有什么干系?”

“她们本都是良家子!”曲悠怒视着他,“你们逼良为娼,还让她们在这样的地方受辱!难道谷香卉也是如此……”

“你这样跟我说话,”晏无凭吹了吹茶水的浮沫,慢条斯理地问,“不怕死吗?”

“你不敢杀我,”曲悠定定地看着他,飞快地说,“你来时也瞧见楼下跟着我的人了罢?你如果想灭口,方才就有机会动手,何必与我多费口舌?”

晏无凭没说话,似乎在思考,曲悠心口砰砰乱跳,可还是勉力镇定下来,继续道:“那簪子是你的,可你终归是替人做事,我瞧你应该读过书,做这样的勾当,你难道不会觉得于心不安?你对谷香卉没有半分情意吗,我可以帮你!”

晏无凭突然叹了口气,搁了手中的茶。

似乎是听见了声音,芷菱立刻从身后的帷帐中出来,蹲下为曲悠解开了绳子。

曲悠一时愣住,看着面前的芷菱,终于回忆起自己似乎是被她打晕的:“你——”

晏无凭带着几分无奈笑意道:“下次遇见坏人,不要这么笃定了,对方一时不杀你,可能只是想从你嘴里套话。若你撞破了不得了的事,就算你是皇亲国戚,他们也敢焚尸灭迹,丝毫不会忌惮的。”

曲悠揉着手腕,戒备道:“你到底是谁?”

“我姓晏,字无凭,是典刑寺卿彭越的常侍,”对方答道,“平素替他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具体是什么,芷菱应该已经告诉你了。”

芷菱红着眼睛跪在一侧,曲悠伸手把她扶了起来,转头看向晏无凭:“为何要告诉我?”

晏无凭意味深长地道:“我需要你帮我。”

“帮你什么?”

“不日我就会被刑部提审,届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晏无凭看了芷菱一眼,芷菱点了点头,走到一侧替柏影也解开了绳子,“你既身份高贵,我需要你替我护好芳心阁,我会让刑部的人带走所有的打手和小厮,那鸨母被我下了药,阁内没有旁人,必要的时候你要把她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出去,你做得到吗?”

曲悠理了理被汗水打湿的额发,思索着道:“我可以帮你,但是你必须告诉我此事的来龙去脉、你所行之事的目的,以及……你为何放心找我帮忙。”

“好,”晏无凭倒是爽快地一口应了下来,他似乎很喜欢笑,言语之间一直含笑看着曲悠,“芷菱方才写给你看的东西,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我虽为彭越办事,却不耻他这些行径,私心想要帮一帮她们。”

芷菱对曲悠微一点头,晏无凭继续道:“可我不过是一介草民,命如飘萍,跟这些女子们一般,我们思前想后,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拉彭越下水。”

“所以……”在芷菱写下那些话的时候,曲悠就已经猜到了,只是听人确认时,仍觉得心惊,“谷香卉与你串通,左右探来了消息,挑了一个最热闹的日子自尽在樊楼,还留下了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你们早就想好了,要以此引发上面的关注?”

“很俗套的方式,是不是?可我们只能孤注一掷。”晏无凭回答,“至于为什么找你……夫人,你身为官门贵女,能为这些贱籍女子愤怒三分,已经实属不易了。”

芷菱在一侧低呼了一声,似乎没想到曲悠是个女子。

这晏无凭眼睛倒毒,不过曲悠此时已无暇多顾。

“你就没有想过,你留下的东西只能证明你自己和谷香卉交情匪浅,你虽知道彭越不少密辛,说不定还有证据,但怎么保证他不会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你头上?”曲悠问,“就算你带着这些东西去敲登闻鼓,你都不是苦主,他害人时必定做过打算,这算什么罪名?”

晏无凭瞧着她,目光中隐有赞赏之色:“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你放心,我自有办法解决……”

他刚说完这句话,一侧的柏影便捂着脖子“哎唷哎唷”地叫起来,他睁开眼睛,看见面前的情形,一时怔住:“发生何事?为何我觉得颈间酸痛……”

曲悠道:“柏兄,过会儿我再同你细细解释……”

“你得走了,”晏无凭却没有继续同她说下去的心思,“香卉出事,今日我是来替彭越处理她的物件儿的,你也看到了,外面都是彭越的人。你们拿酒淋了衣物,装作大醉,骂骂咧咧地出去,再不走,楼下的人该起疑了。”

曲悠只得答应,临行至雕花木门前,她突然听见晏无凭在她身后低声问:“你怎么不问我为何要做这些事情?”

柏影一头雾水地看着两人,曲悠回过头来,突然躬身,盈盈地向他行了一个礼。

她露出了进屋以来第一个笑容,她相信晏无凭看得懂她的笑意。

曲悠轻声道:“我知道你为何要做这些事情。”

晏无凭也笑起来,冲她吹了个口哨:“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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