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演离开的动静很大,几乎他拍桌的那刻,大家的视线都往那边飞了一下……而站在一侧的谢清方也下意识抬了抬头。
只是刚抬头,他就意识到不妙。
果然,下一秒陈理似笑非笑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抬头了?……是第二次吧?”
陈理说的是犯错的次数。
算上几分钟前的称呼问题,这确实是第二次他的“犯错”。
谢清方顿了顿:“是……主人。”
除了安全词的问题,出发前,他们还交流了一整套完整的“24/7规则”,包括权力范围、惩罚制度、还有一些额外的注意事项。所以,无论是称呼的用法,还是吃饭时不能抬头的规定,都是谢清方事先知晓、并答应遵守的。
而犯错代表惩罚。
合约写了许多种惩罚,像鞭打、束缚……程度在谢清方忍耐范围内,但是,他不知道陈理会选择哪种惩罚。
何况,能够忍耐,不代表他期待它的来临。
对谢清方而言,他其实对这样的事内含一种本能的畏惧与警惕。
“别紧张,”陈理却看起来没有就此为难的意思,“刚开始总有犯错的,没什么。我又不是一个严苛待人的人。”说着,陈理将自己身侧的椅子往后挪了点,“坐。吃饭。”
桌上留着饭和菜。
份量不多。
起码,对一个成年男性来说,是远远不够的——尤其是在谢清方现在被刻意压回普通人的身体素质的情况下。
谢清方在几分钟前否认了饥饿的存在,但不得不承认,他身体其实是饿了的。
他们是骑马过来的,赶路花了足足一天的时间。因为绳缚的存在,本来行动就不方便,现在颠簸了一路,就更加艰难了,然后到达客栈后分秒未歇,又看着陈理不紧不慢地进了食。食物的香味和身体的疲累叠加,将饥饿勾勒得格外明显……所以听见陈理的话,他难得没有挣扎,格外顺从地坐了下来。
陈理看着谢清方速度很快的吃饭,直到吃完,才对尚显意犹未尽的人道:“饱了?”
谢清方愣了一下,似乎想反驳,但最后还是乖顺地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很乖的表现。
“呵,”陈理却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他没有拆穿谢清方明显言不由衷的回答,只是起身,唤来店小二说了一句话后,才与谢清方道,“既然饱了那就走吧。”
说完他率先迈步。
谢清方连忙起身跟在他的右后方,他走得不快,陈理和之前一样没有停下等他,于是两人没过多久就拉了很长一段距离。这种被甩远的感觉并不陌生,只是唯一的区别是,陈理之前会不动声色放缓一段路程速度,让他能追上,但是,现在没有了。
谢清方看着前面越走越远的背影。
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了一件事:
陈理似乎,生气了?
分到的房间在三楼,距离不远,要走的时间短,因此,虽然被陈理甩了一截,但终究没有让人感觉到过分的“远”。
啪嗒。
陈理开锁入门,门没有关紧,留了一条刚好让人进来的缝。
谢清方犹豫了一下,擦着这条缝进了房间。
他看着身后的缝,还没纠结要不要关紧,就听见陈理的声音从里面传过来:“不用关。”
像是这类客栈的房间,装修质量全看掌柜良心——而一般的掌柜,良心也很一般。
这种情况下,房间不隔音这种事情出现简直不要太正常,何况陈理不让关紧门,那不是稍微有点动静,声音就传了出去?
“……”谢清方呼吸稍微急了些。他走了进去,依言没有关门。
陈理比他先到几分钟,此时房间却已然被他重新布局了一次。
最显然的就是地面上靠近床的地方,铺着的一块地毯,暖白色的地毯摆在地上,在澄黄的光下显得十分柔软,谢清方怔了下,不知道这是不是陈理给自己准备的“床”,然后就在地毯尽头床的角落处,看见了一个大小半人高的笼子。
笼子不大不小,设计的却可谓精心。
人进去后,不能躺、不能坐、不能站——碍于空间的限制,只能曲身半跪。
谢清方垂着的眼睑一颤。
他大概猜到了,陈理这次为他的错误所准备的惩罚是什么了。
陈理却没有给他过多的时间思考,他让谢清方停步,声音淡定,说出的内容却让谢清方忍不住红了脸:“衣服脱了。不记得规矩了?以后只要我在的房间你就不能穿衣服。”
陈理不是没见过没穿衣服的谢清方。
毕竟,谢清方此刻浑身的红绳就是陈理亲手绑上去的。
按道理谢清方也不该过于羞涩。
“但是……”谢清方忍不住侧头看了看身后没有关紧的门。
门缝可以通过一个正常男性的身体,他如果在这里脱/衣,只要门外有人路过,就能看见这里面的全部!
垂在身侧的手有些紧张地握了握,谢清方犹豫了两秒,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给出反应。
他呼吸一滞。
轻轻抬头想看陈理的表情,但他看不见。
陈理对于他此刻的表现,呈现的神态反馈趋近零。
平静,全然的平静。
平静到谢清方的情绪一下子变得格外紧绷,甚至害怕,甚至让他想完全忘记自己的犹豫,按照陈理所说的,就这么冒着可能被人发现的风险,把衣服脱掉——然而,晚了。
陈理已经替他把话说完了:“但是门没关紧?你不好意思?”
谢清方抿唇。
“……”
陈理深深看了谢清方一眼。没有坚持自己的命令,而是走到铁笼旁边,弯身给笼子开了锁。
陈理将笼上的门打开:“之前合约里,我说过以后只要我在的房间你就不能穿衣,你答应了。现在符合我们约定的场景,你却没有遵守我们的规则,所以,你需要接受一些惩罚……你有疑问吗?”
合约里确实没有限制过这项规则的环境。
无论是因为什么,他主动破坏了这个规则,他就理应受到惩罚。
谢清方摇摇头。
“很好,”陈理直起身,他看向谢清方,“过来。”
谢清方走了过来,速度试图变快,但最快也只能那样了。陈理全程没有再说话,他无声地看着谢清方走到自己面前,直到站稳后,才淡淡道:“跪。”
谢清方跪下。
他是面朝着陈理站着的,现在跪下,他也一样是面向陈理。
跪姿没有经过调整。
但本能也知道,此刻不能抬头。
因此谢清方能看见的只有陈理的鞋和小腿,他看不见陈理的表情,也不清楚陈理此刻的心情。他知道陈理有些生气,但无论是从哪里,他都得不到陈理的真正怒火——这似乎是一件庆幸的事,可谢清方只感到一阵深深的无措,因为他知道,这道怒火一定会来的。
而他能承受得起吗?
身侧,陈理继续道:“爬进去。”
笼子附近没有铺地毯,客栈的地面铺的是普通的木板,很硬,光是跪着就觉得膝盖疼。
如果是爬,那就更疼了。
然而谢清方知道现在不是自己能谈条件的时刻,他只能接受,所以他双手撑在了地上,以一种畜生的姿态一点点爬进了铁笼。身上的绳索没有取下,在这样委屈的姿势里,能够感觉到,细嫩的肌肤被摩擦出一种火辣的感觉,谢清方很难受,可他什么都没说。
等他进去后,他才知道外面看起来就已经够难受的笼子,远比自己想的还要难过。
他的四肢被刚好卡住,移动不了,就连轻微的用于缓解酸胀的小动作也做不出来。
因为笼子很小,所以,哪怕隔着铁栏,知道空气完全充足,他也忍不住产生了一种憋气的感觉;空气在以一种不合常理的速度减少,谢清方甚至感觉,连“呼吸”这个动作都需要不断的自我暗示,才能主动做出。
陈理隔着铁栏杆与谢清方道:
“今天是我们开始的第一天,这也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对你进行惩罚。但你要知道,惩罚不是为了伤害,惩罚是为了规诫——规诫你,什么是应该遵守的,什么是不该反抗的。”
“制定合约时,我明确说过,如果是你不想要遵守的规则,我可以删去。然而,现在规则已经定下了,你再违反,这就不是游戏的意义了,所以,我将你关在这里,希望你能够好好反省。反省时间半炷香时间,中途我不会有任何提示,半炷香后我回来,届时给不出正确的答案的话,惩罚继续。”
“记得:不要尖叫,不要乱动,不要分心。不舒服就喊安全词,你记得它是什么。”陈理的声音还是亘古不变的平静,甚至还带着点笑。
只是这份有些冷——冷淡,冷漠。
在这样的冷漠之上,陈理伸出手,“哐当”一声将门关上。
他离开了。
谢清方能大概猜到他是去了床那边,可铁笼这个角度,他确实再也看不见陈理了。
橙黄的灯光下,他依旧能够看见那块柔软的地毯。
地毯从床边延展到笼旁,正好在他面前停止。
就像他此刻的世界。
正在以一条地毯的边界为界限,与一个正常的、温暖的、明亮的世界,一分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