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菁菁被小柒拉去她的房间睡了一晚。

虽是下人住的房间，但却比平常百姓家的奢华多了，不说那些一人高的瓷瓶、光可鉴人的铜镜、做工考究的红木桌椅，就说那纱帐吧，可都是上好的蚕丝做的呢，摸起来沁凉一片，好不舒服！还有那窗户上镶嵌的竟都是些透亮的琉璃片，处处透着精致与贵气，看得胡菁菁连连咋舌，心里不由得想着如果当初她第一次下山时住的是相国府而不是张生家，或许她对这凡间也会多几分留恋吧……

胡菁菁睡得惬意，小柒本人几乎是彻夜未归的。

作为相府千金赵清雾的管事大丫鬟，她可有的忙嘞，昨日就是专门跑去码头迎了早前和船夫商定好的从南边运来的京城里没有的娇艳鲜花来，并在安顿好胡菁菁之后连歇脚的功夫都不曾有就又一头扎进出阁宴的置办上面去了。

即便忙成那样，小柒也没忘了胡菁菁，转天一大早她就安排了一个机灵乖巧的小丫头领着胡菁菁去绸缎铺子里挑衣裳，在此之前她还特意拿了她自己的一套簇新的衣裳托小丫头交于胡菁菁，好让胡菁菁把她身上那套沾染了花汁的衣裳换下来。

观仆知主，从小柒的言谈举止中胡菁菁仿佛看到了赵清雾的影子，她想这位相府千金，同时也是遥善兄的命定妻子一定是一位玉质金相、娟好静秀的女子，因为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管束得下人也同她一样心慈好善，虽还未曾谋面，但胡菁菁已然对赵清雾这个人多了几分好感。

小丫头名唤莺儿，刚进相府不久，对相府里的诸多规矩还不甚熟悉，因此像置办出阁宴这么重要的事情暂时就用不上她，指派她领着胡菁菁出门去选衣裳刚刚好。

在去往绸缎铺子的途中胡菁菁实在按耐不住好奇心，便主动向莺儿打听起了赵清雾。

甫一提到赵清雾，原本罕言寡语的莺儿随即就打开了话匣子，欣喜雀跃着向胡菁菁讲起了她家小姐多么多么美多么多么好，说得赵清雾天上有地上无的，勾着胡菁菁对赵清雾越发好奇起来。

莺儿说她在进相府做丫鬟之前都没填饱过肚子，从来不知道吃撑是什么感觉。

没办法，谁让她娘一口气生了五个女儿出来呢，她奶奶因此嫌弃她娘不争气，还污蔑她娘当初是存着要断他们老程家后的险恶用心嫁进程家来的，所以在日常吃穿用度上便用尽法子各种苛待她们母女六人，而她爹又是个在她奶奶跟前大气不敢喘的，且周遭邻人尚且自顾不暇，那种境况下没人能帮得了她们。

“但是！”莺儿双眼放光地对胡菁菁说，“我家小姐就帮到我们了！她出钱建的那座济善堂每隔一日都会在庙前施粥，那一碗碗冒着热气的稠粥救活了好多好多和我一样的人呢！在我心里我家小姐就是活菩萨转世！谁也比不过她去！”

施恩于天下人却不求回报，可不就是菩萨心肠，说赵清雾是菩萨转世倒也当得，胡菁菁听得连连点头，心道这凡间女子可真不平凡，很有菩提相，若能永葆这份扶危济困的初心来日必有大造化，胡菁菁自己又是个一心想要替天行道的妖，因此听到这里时又不急着回东山了，反而想找个机会见一见赵清雾的庐山真面目。

挑选完衣裳后莺儿先问了胡菁菁一句，“接下来姑娘去哪儿，是要回家吗？”

胡菁菁站在原地思量了片刻之后才回答莺儿，“好不容易来京城一趟我再逛逛吧，先不着急回去。”

“那姑娘要同我一起回相府吗？今日我们相府会在门前大摆流水宴，邀请街坊四邻来共同庆贺我家小姐觅得如意郎君，若一时想不起来去哪儿逛，姑娘何不跟我前去沾沾喜气。”

喜气沾不沾都可，但这流水宴席可不好错过，胡菁菁一下子便想到那碟蒸花枝片上面去，口水都险些流下来，她抿了两下唇后欢笑着对莺儿点头，“那便同你走一趟吧！”

相府的流水宴果然大气，简直一眼望不到头，胡菁菁混迹其中吃得可欢快了，不仅嘴上没闲着，就连耳朵也没闲着，边吃边把一对耳朵竖得高高的，好借机偷听左右两侧的邻人们闲话家常，他们说的最多的当属相府千金赵清雾，果然同莺儿说得一般无二，那赵清雾确实是蕙质兰心、心慈好善的绝代佳人。

可惜今日见不着，明日嘛，如果想见势必得去李府走一遭，正当胡菁菁想得入神时，忽又听见街坊四邻们在她耳边喧哗起来，且一个挨着一个地探着头往右瞧，口中更是说着“赵相家的姑爷过来了！”、“李大人他来了！”“是新郎官哎！好俊俏的新郎官！”……

遥善兄来了？！

胡菁菁又惊又喜地随着人群瞧去，果然就看见了一袭红袍加身的李孟真正被人群簇拥着往相府大门走来。

一别经年，却恍若隔日，李孟真还是那个笑意吟吟的李孟真，他不曾续胡，也不曾变老，反而被红色华服映衬得更加清朗俊秀，甫一见着便让胡菁菁生出亲切之感来，一句“遥善兄”差点儿就脱口而出。

饶是再不懂人情世故的胡菁菁也知道眼下并不是和李孟真相认的好时机，毕竟今日是李孟真和赵清雾的大喜日子，她可不能喧宾夺主搅了他人的好兴致，意识到这一点的胡菁菁即刻便悄悄退后了一大步，把自己完完全全隐入人群中，适时躲开了李孟真探过来的视线。

在新郎官李孟真同她擦肩而过的瞬间胡菁菁由衷地替李孟真感到高兴，她还因此提起嘴角笑了笑，然后脑海中就浮现出祖祖曾说过的凡间四喜来：“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仅这一会儿功夫她和李孟真差一点儿就把这人间四喜给凑齐了，她又如何不欢喜！一边想着胡菁菁一边喜滋滋地伸手拿了桌上的糕点来吃，顿时觉得手中的糕点都比刚开始时香甜了很多。

如果此时张生也在这里就好了，胡菁菁略惆怅着想，她虽然不能跳出去和李孟真相认，但把张生拉到一旁去和张生叙叙旧还是可以做的，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可真就快活极了！

也不知道张生什么时候娶妻？

对了，眼下柳媚在哪儿呢？是在东山上待着呢，还是跑去缠磨张生了？胡菁菁一边想着一边往人群中梭巡起来，心中隐隐觉得柳媚就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