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菁菁躲在一片荷叶之下偷偷瞧张生，心里忖度着张生提前赶回来的因由，又暗自琢磨为何已过去半日光景却还是只有他一人？

恰巧此时被胡菁菁方才那一跃吸引而来的张生也站在水岸之上回望胡菁菁。

四目相对之时胡菁菁只觉心下一咯噔，忍不住就悄悄往水下躲了躲，后又觉得张生定然认不出她来，于是便又默默地停在了原处。

张生也没怎么变模样，但应是赶路赶得急了些，此时正一脸的风尘仆仆之相，眉宇间疲态尽显，往那儿一站就连周遭月色都跟着暗沉许多……

可他眸中又似有热切之光，盯住胡菁菁藏身处的那片墨色荷叶瞧了足有小半晌呢，直瞧得胡菁菁越来越心虚，就在她忧心自己的身份是不是被他看破之际，他才喃喃出声道，“这鱼儿倒是生得乖巧伶俐，竟不避人。”

避人？

避什么人？

我非但不避人，且还能幻化成人呢！

听得张生如此说，松口气的胡菁菁还得意地晃了晃尾巴，有心当着张生的面儿变幻出人形来给他瞧瞧自己的厉害。

当然这灵光乍现的念头在浮起的瞬间就被胡菁菁给按下去了，因为她深知此时并非和张生坦诚相见的好时机，先不说此举会不会吓到张生，就说她这原形吧，黑不溜秋的，也忒丑了些，比那光鲜亮丽憨探可掬的小锦鲤可差远了，怎可轻易向他人言说呢。

正思虑间胡菁菁骤然听见远处有脚步声传来，且步伐凌乱无章，可见来人有多急切！胡菁菁怕自己再不趁机躲起来真会被张生当成精怪来看待，届时惹他厌弃不说，再招些和尚啊道士啊之流的来对付她就不妙了。

虽然她的确也是条精怪。

待岸上那人的脚步声越发明显之际，胡菁菁便一摆尾巴，甩出一串晶莹剔透的水珠儿，在张生惊诧的视线中转瞬间沉入了池塘深处。

能躲一时是一时吧，总要找准时机再向张生他们坦白，或者这一生根本不需要向他们坦白，毕竟人类的寿命就短短几十载，不说也并不妨碍她什么。

待那边胡菁菁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这边水岸之上接着就有一道人声传来，“隐机，你竟当真在我大婚的前一日赶回来了！为兄甚喜甚慰！”

来者还是老熟人，明日的新郎官，李孟真。

原本想瞬移回李府的胡菁菁在听出来人是谁的刹那间便停下默念了一半的瞬移口诀，转而侧着耳朵去听水岸之上的交谈声。

她和张生、李孟真已经许久不曾聚在一起过，现在乍然同聚一处，她才恍然惊觉她有多怀念那时的点点滴滴，一时竟忘了为人君子者当“非礼勿听”，踟蹰不舍离去。

张生和李孟真是胡菁菁在凡间结识的唯三友人，另一人是福缘小仆从，不对，现在应该叫福缘大管家。

虽三尾狐狸精和人参精都曾三番五次耳提面命于她不可与凡人过于亲近，但，该怎么讲呢，在她看来，和凡人亲近当真是非常有趣的事情，虽她不爱在凡间行走，但不妨碍她喜欢亲近凡人，因为她所接触的凡人大都博闻强识，能说出许多她从不曾听过的遗文轶事，她爱听呢，特别是当他们讲到恶有恶报的结局时，她那颗替天行道的心呐，每每都要欢喜到天上去。

在她与张生、李孟真和福缘一同赶往京城的牛车上，李孟真和福缘就经常同她讲那些波鹬云诡的凡人故事，张生虽话少，但偶尔说上一两句时也俱是点睛之笔，教会她许多为人处世之道，使得她在凡间行走时看上去更像人，因此在替天行道之时也就能先站在凡人的立场寻求破解之法，从而避免冲动之下做出不适宜的决定，铸成大错。

胡菁菁尚在沉思，张生忽又说道，“恭贺李兄终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并祝李兄和嫂夫人连枝并头，白首不相离。”

李孟真笑着回，“谢隐机，不过你我之间何须如此见外，赶不回来也无妨，托下人来府上代为转达就是了，何故让自己如此奔波劳累，为兄看着你比往日可清减不少。”

胡菁菁深以为李孟真说得句句在理，因此躲在水下连连点头附和他。

谁知张生却说，“匆忙赶路也不全然是为李兄，我听人说胡姑娘她来了京城，因此才决定快马加鞭日月兼程，为的是赶来京城见她一见。”

竟是这样么？

胡菁菁先是被张生这一席话震在原地，待思绪回笼后又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心里想着原来张生真没忘记她呀！那可真是太好啦！她也不曾忘了张生呢！

她和张生彼此惦念，算不算凡人所说的心有灵犀呀？！当然，还有李孟真和福缘，他们四人应该都算心有灵犀！

就在胡菁菁激动地差点儿跃出水面之际，张生又说话了，这次他直接问了李孟真一个问题，“李兄，胡姑娘可是歇在了你的府上？”

那是自然！答案显而易见！

胡菁菁都想抢着回答呢：她此刻正“歇”在李府，如若这时张生或者李孟真着人去唤她，她即刻就能翻过墙来与他们团圆团圆。

但出乎胡菁菁意料的是，李孟真并没有正面回答张生，而是答非所问道，“隐机的消息倒是灵通。”

语气已然不好，听得胡菁菁眉心都跟着跳了跳，想不通李孟真这是怎么了……

张生并没有因为李孟真态度上的变化而生气，反而语气淡然着回复他，“毕竟已寻她五载，总能积攒下来一些可用之人。”

她？我？寻我五载？

因张生这句话，胡菁菁她更迷茫了，寻她做什么？柳媚从未说过张生一直在寻她啊……

李孟真的声音适时传来，打断了胡菁菁的思绪，“但这次是我先遇着她。”

“但李兄已为人夫。”

“男人三妻四妾实为正常。”

“可愚弟却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就是你拒绝相国大人示好的原因？”

“李兄慎言，相国大人属意的佳婿人选从始至终都是你，你怎可臆造相国大人的好意呢，小心隔墙有耳。”

……

岸上两人唇枪舌战你来我往辩得不亦乐乎，水下的胡菁菁只觉耳边炸响了惊雷，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

鱼跃龙门，金榜题名。

（这转折章，写得我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