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辛嫔的哭闹声，周围变得安静下来。皇帝面色冷峻，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气，回廊下却弥漫着一股沉重压抑的气息。

柔良娣和元贵人手心已经湿透，大气不敢喘，眼神里还透着一丝惊恐。

半晌，皇帝沉声道：“既无事，就退下。”

“是，臣妾告退。”两人如临大赦，异口同声道。

半刻也不敢耽误，只想马上逃离这里。

在转角的地方，柔良娣再也走不动了，直接跌坐在台阶上，一颗心狂跳不止。“吓死了。”

只顷刻间，辛嫔和她的家族便土崩瓦解。

元贵人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也跟着坐下，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闷得喘不过气来。头晕晕的，走路都像在半空中飘着，脚底软绵绵的。

此时才明白伴君如伴虎并非空话，生生死死只在一瞬间。

“方才若不是九公主，只怕我们两人也难逃同样的下场。”她瞧的分明，要不是宋如宁阻拦，只怕他们也难保。

柔良娣却阴郁道：“可也是因为九公主，辛嫔才落得如此。辛嫔虽然嘴碎了些，但何至于到这番地步，自身不保不说，还连累了母家。”

元贵人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人都有执念，若是自己偏执的以为如此，别人就是说再多，也难以扭转，又何必浪费唇舌。

警醒不了别人，警醒自己也好。

院子里，皇帝神色和悦，只瞧着宋如宁道：“以后别再被欺负了。”他这个当爹的，自是看不得闺女受委屈。

宋如宁嘟囔着：“到底是哪个嚼舌根的把父皇请过来，父皇日理万机，还要为了这点小事操心，女儿于心不忍。”

何况她也不是吃亏的主，就算没有父皇出面，辛嫔大抵也讨不到便宜。

皇帝眉目疏阔道：“果然是要嫁人了，竟然会心疼父皇了，以前你可从不说这话。”

宋如宁圆乎乎地小脸被夕阳映照，显得更加的明媚，简直就像春日里的山茶花。睫羽微闪，咧嘴笑道：“或许是吧。”

皇帝见她大大咧咧的，“你看你哪有一点待嫁闺中的样子，闲时也该去学学女红刺绣什么的，将来才不至于被夫家挑毛病。”

宋如宁轻叹道：“现如今夫家还没挑我毛病，父皇倒开始嫌弃我了。再说这些刺绣女红也不是人人都要会的。”

皇帝看着她肉乎乎的小脸，嘴巴紧抿，登时笑出了声！

一个人的天真是掩饰不住的。

宋如宁疑惑道：“父皇笑什么？”

皇帝迎着日光道：“父皇觉得你说得对，什么刺绣女红，也不是人人都要会的，若拿这个来衡量一个人，有失公允。”

宋如宁附和着：“是呀，不公平！我也会很多别人不会的呀。”

皇帝浅笑道：“说的也是，你还会很多别人不会的。现在这样已经很好，父皇应该满足了。”

送走皇帝后，宋如宁若有所思道：“父皇怎么突然来了？”

她并没有着人去通报，皇上却来得这么及时。

一旁的小宫娥跪在地上道：“是奴婢见情况不对，就去回禀了皇上。”

宋如宁看着眼前的小宫娥，挠挠头，好像做的也没什么问题。又想到那几个嫔妃们，疑道：“这几个新人父皇都没见过，他们是怎么进宫的呢？”

左侍女接道：“能进后宫的妃嫔，只能是皇后娘娘的主张。想必是为了彰显她贤良淑德，选几个新人放在后宫里。我们贵妃娘娘受宠，皇后娘娘自然看不过眼。如今弄些新人来，大概也是为了分散皇上的注意力。”

宋如宁忽然明白了，难怪刚才见辛嫔头上那只珠钗眼熟，曾经那是皇后戴着的。

敢情辛嫔这次是来替皇后娘娘点炮的，没想到用力过猛炸到自己了。大概那位黄门侍郎心里正骂娘，还不如生块叉烧呢。

太师府上，荣霁听说宋如宁要嫁给别人，当下就要提着刀，准备砍了幕昀。

嘴里骂骂咧咧着：“九公主是我的人，谁也不准娶她，谁娶她我就砍死谁。”

他对宋如宁一见钟情，为此这些年里还害了相思病。

荣太师急得团团转，统共俩孙子，这小孙子是他手把手教导的。早些年看着还好，如今遇到九公主，完全丧失了理智，谁劝也没用。

一家子闹得鸡犬不宁，如今不吃不喝日夜折腾，真是毫无办法，只能叫人看着别伤了他。

现如今哪还敢让他出门，只锁在房间里，不许他出来。

没想到荣霁竟然绝了食，嘴里天天念叨着，我不吃我不喝我就要娶宋如宁。

一连关了几天后，终于消停了些。

荣太师想着小孙子顶多闹个一两天，也就无事了。小孩嘛，总是难舍执念，慢慢想通了就好。

男儿应该心怀天下，建功立业，少在儿女情长上浪费时间。世间女人千千万，作为荣家的孙子，想找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何必非得九公主。

这天晚上掂了壶酒，本想着来找孙子谈谈心，再开导开导。一番情伤过后，正是发愤图强的时候。

没想到打开门的时候，房间里空荡荡的，半个影子也没有。

宋如宁沐浴更衣后，一身素白衬衣正坐在窗边发呆，此时皎月当空披着一层薄纱，看过去朦朦胧胧。

嘴里碎碎念着：“古人看到这种场景，常常都会来几句雅诗雅词，而我只会一句，握草，月亮真好看呐。要是幕昀在就好了，他一定能说出美轮美奂的诗词。”

“公主！”

宋如宁只听到哪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好像有人在喊她，可是左右看看又没有动静，只以为自己幻听了。

继续看着月亮道：“现在你在做什么呢？”不知道幕昀有没有在想她。

“公主！”窗台下突然探进来一个硕大的脑袋，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正看着她。

“啊！”

宋如宁脑门充血，直接一个弹跳，趴在一旁的窗子上道：“你。你。你怎么进来的？”

荣霁满眼都是宋如宁，翻过窗子，扑通跪在她面前抱着她的腿道：“九公主，我是真的喜欢你，爱慕你，想你想到发疯，你嫁给我啊，我一定会对你好一辈子。”

宋如宁吓得都要哭出来，颤巍巍道：“你别别别这样，我害怕啊。”

荣霁不管不顾，只管抱着她的腿，“你不能嫁给别人，只能嫁给我，我荣霁得不到的人，谁也别想得到。”

宋如宁闭着眼睛大叫道：“你疯啦？快放开我。”

荣霁道：“我不放，我对你一片赤诚，想你想得发疯了，每晚做梦都是你。九公主，你嫁给我吧。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都给你。”

宋如宁道：“你先放开我，有话好好说。”

荣霁摇头道：“我不放，我怕你跑了。”

宋如宁道：“这里是我家，我跑什么跑，你再不放，等我父皇来，你死定了。”

听到皇上，荣霁略微清醒了些。不过还是不肯撒手，就怕一松手，连见都见不到了。

百桦居的宫人听见有异响，进来时瞧见这一幕都目瞪口呆。九公主趴在窗户上，一个登徒子正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腿。

宋如宁喊道：“你们都愣着干嘛？还不快来救我。”

荣霁少说也有两百斤，宫人们拉也拉不动。

还是吴姜在大殿外听见异响，进来一看，只觉得眼前有乌鸦飞过。直接对着荣霁一捶，那家伙就昏了过去。

昏之前还不忘念叨着，“九公主，我喜欢你。。”

宋如宁趴在窗户上，惊魂未定，迟迟不敢下来。

吴姜蹙眉道：“下来吧，他已经昏过去了。”

宋如宁瞧瞧他，又瞧瞧荣霁，想着有他在对付荣霁应该没什么问题，这才从窗户上爬下来。

她抱着茶水猛喝一大口，缓了缓。“这小子是怎么进来的，你们都没有发现吗？”人都到了她窗户底下，还好不是夜间，这要是她睡的正熟，还得了。

吴姜思忖道：“西南角草堆下有个墙洞。”

宋如宁披着衣衫，立在墙角处，扒开草堆果真见有个墙洞。这里是用来排放雨水的，没想到荣霁无所不用其极，连这都能找到。

“叫人把这洞堵上。”

回到室内时，看着荣霁身上深一块浅一块污渍，估计为了爬这个洞，没少遭罪。

眼下反倒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

左侍女道：“荣皇后处处找咱们麻烦，眼下荣小公子夜闯百桦居，刚好抓了个现行，看她还有什么话说。”

宋如宁皱眉道：“皇后是皇后，荣霁是荣霁。”

她虽然看不上荣霁，奈何这傻小子真心喜欢她，一腔赤诚。所以今晚才会破釜沉舟，夜闯百桦居，估计是想着只要占了便宜，就是他的人了。

若是闹大，以父皇的脾气绝对会杀了荣霁，一点回旋的余地也没有。

想来想去，对着吴姜道：“趁人不注意，将他送回太师府，再多灌两壶酒。”

左侍女道：“为什么要灌酒？”

宋如宁淡淡道：“就当他做了场梦，今天什么也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