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宇的身体越来越差，黄小妤陪着他一起去医院做产检，有些不安的将他最近的所有状态都告诉医生，可医生却只说这是正常现象。

“有些人在怀孕之后反应确实要大一些，至于持续时间多长，这些都要看个体差异。但是您不用担心，这些都是很正常的现象，只要忍一忍就过去了。”医生正襟危坐，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清脸。

黄小妤忧心忡忡的离开看诊室，齐宇坐在外面的凳子上等他，因为孕反严重，他低头的时候黄小妤能看见他削尖的下巴，整个人瘦了一圈，衣服空荡荡的挂在身上，好像整个人的生命都在慢慢的被消耗殆尽。

见他从诊室里出来，齐宇露出笑容，并未询问他在里面跟医生说了些什么，向他举起手中的手机兴致勃勃道：“我看到附近有一家新开的甜品店，网上评分挺高的，咱们两个难得一起出来一趟，要不要去吃？”

黄小妤有些冷似的靠着他坐下来，说：“如果你有胃口的话我们就去吃。”

他现在完全没有心情去吃什么甜品。

家里的婴儿房已经布置好了，里面的每一个角落和细节都是黄小妤亲力亲为，齐宇偶尔精神好的时候也会给他打打下手。但现在越接近齐宇临产的时间，黄小妤却越发的焦躁起来，原本期待的心情也不如之前那样浓烈了，心里总是盘旋着一股不好的预感，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齐宇看出了他的紧绷，换个说法朝他又问了一遍：“我觉得嘴巴里面有点苦，想吃点甜的，你可以陪我去吗？”

黄小妤想着医生的话，捏住齐宇一只手，有些焦虑，有些茫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应了句：“好。”

到了目的地两人各点了一份甜品，黄小妤用勺子戳着面前的焦糖蛋奶，食不知味，心不在焉，问齐宇：“怎么样，好吃吗？”

齐宇点了份蜜饼，正舀了一勺慢吞吞的往嘴里送，闻言道：“很甜。”说完他的手腕拐了个弯，把蜜饼递到黄小妤唇边，“你尝尝？”

黄小妤只好尝了一口，他眯起眼睛：“确实甜。”

“是吧，”齐宇收回手臂，没有继续舀，而是将勺子含进了自己嘴里，似乎在细细品味，片刻才慢条斯理道：“不过我还是觉得小妤更甜。”

齐宇他们虽然能品尝到人类食物的味道，但是这些甜品无法刺激他们的大脑产生多巴胺，这些味道是空泛的，浮于表面的，好像仅仅停留在舌头上，无法让他们产生记忆点。

所以在他们眼中，黄小妤的味道或许能够更贴切的向他们诠释人类口中“甜食可以让人产生愉悦”这句话。

吃完后结账离开，黄小妤的手机响了一下，看见宋玉呈发来消息，问他们产检做完没，要不要自己去接。

黄小妤刚要回消息，齐宇走着走着却忽然半路停下来，面色有点不对。

黄小妤一时没注意到，一边点着手机一点说：“怎么停下来了？”

“......”

黄小妤不经意抬了下头，看见齐宇的脸有点发白，脑中一时警铃大作：“不舒服？”

齐宇面前冲他道：“肚子有点疼，想吐。”

黄小妤果断道：“我带你去医院。”

齐宇抓住他的手，摇摇头：“不用去医院，老毛病了，躺下来休息一下就好。”

可这里是大马路边，没有能躺的地方，黄小妤左右环顾，在路边不远处看见一家酒店，于是扶着他过去：“那我去开间房，带你去里面休息下。”

酒店前台的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又收回来，将房卡递出去。等进入房间坐了有一阵，齐宇身上那股发冷汗的迹象才消下去一些，拉着身侧的黄小妤上了床，开始解他的衣服。

“咦？等等，”黄小妤以为他还难受：“你现在不方便，不要这样......”

齐宇埋首在他颈肩，深吸了一口气：“不，我故意的，你看不出来吗？”他偏头，沿着黄小妤的耳鬓吻上去：“我实在太想你了，小妤，别拒绝我，”他呼出的气息都喷在黄小妤的耳垂上：“就当是最后一次......”

事后证明这个最后一次实在有点疯狂，齐宇的姿态有点吓到他了，而且......黄小妤面色古怪的想，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齐宇的体内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好像自己不经意间碰到了什么东西，碰到的那一瞬间他的脑子里还听到这个东西在叫他爸爸。

齐宇侧躺在床上喘息着，黄小妤往他身下垫了个枕头，忽然被捉住一只手。

齐宇细细看了他半天，然后对他说：“小妤，我真喜欢你，要是能一直和你一起就好了。”

黄小妤心里那种诡异又焦灼的不安感因为他这句话重新席卷上来，有些勉强的笑道：“我们现在不就在一起吗？”

齐宇眯起眼：“也是，”他舔了舔下唇，目光不明：“但是人嘛，有时候总是贪心的...”

两人休息了半个多钟，收拾好去前台退了房。

回到家后黄小妤发现江映今天竟然也回来了，对方把留长的头发用皮筋扎起，漂亮得不像话的脸蛋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江映一副正装打扮，明显刚回来不久，在他倒水喝的时候从后面缓缓靠近，还捏了捏他的腰身：“好久不见，小妤有没有想我啊？”

黄小妤放下水杯，抿了抿润泽的嘴唇，小声撒谎：“想了。”

江映笑起来，也不知是信了没有，将脑袋埋在他颈间深深吸了一口，喃喃：“我也好想小妤啊。”

黄小妤朝他瞥了一眼，两人凑得比较近，从他的角度看去，江映的脖子没了衣物遮挡，他颈下接近锁骨的地方有一条凸起的蜈蚣疤，狰狞丑陋的盘踞在那里，有些骇人。

不知怎的，黄小妤心里砰砰跳起来，忽然有些害怕那条疤，好像疤底下藏着什么让他恐惧的东西似的。

好在江映很快就放开了他，围上围裙，问他晚上想吃什么菜。

吃完晚饭黄小妤躺在沙发上晾着肚皮消食，江映在餐桌那边拿出笔记本噼噼啪啪的敲打起来，看得出来宋玉呈最近对他的压榨着实不轻。

电视里正在播放猫和老鼠，黄小妤的眼皮半耷拉着，有些昏昏欲睡，但是又没彻底睡着，就这么不上不下的吊着意识，直到面前的光线似乎被一片阴影给覆盖住了。

他睁开眼，瞧见宋玉呈手里端着一杯水：“这么早就困了？”

黄小妤带着鼻音应了声，被对方揉了揉头发：“乖，把水喝了，回房间睡觉吧。”

黄小妤坐起来，迟钝的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接过他手里头的水杯往房间去了。

齐宇在房里早已睡下，没有开灯，里面黑漆漆的，黄小妤喝了半杯，剩下半杯还没来得及喝完，被惊醒的齐宇失手打翻：“啊，小妤，对不起，”齐宇的手抚摸着他前胸的一片衣物：“湿了吗，有没有浇到你身上？”

“没有，没有，”黄小妤慢悠悠的把杯子捡起来，又慢悠悠的爬上床，往他脸上亲了一口：“是我吵醒你了，睡觉叭。”

齐宇似乎松了一口气，反客为主，将他按在床头上亲了好一阵才缓声道：“今晚做个好梦，亲爱的。”

黄小妤是被一丝极其细微的寒意逼醒的。

毫无来由的寒意。

他揉着酸胀的眼睛爬起来，感觉身下的床有些不对，床单触感不一样。屋子里很黑很黑，没有丝毫光线，并且安静得诡异。

黄小妤摸黑找到了床头上的手机，点亮屏幕，手机壁纸是他前些日子被宋玉呈强按着穿上旗袍，锁在床头的近身照。这不是他的手机，像是宋玉呈的，并且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接近深夜。

黄小妤打开手电筒照亮房间内部，这里果然是宋玉呈的房间。

黄小妤皱眉，他怎么会睡着睡着跑到宋玉呈的房间里面来？

赤脚下了床，他轻轻打开房间看见客厅里开着十分昏暗的灯光，空气里有一丝奇怪的味道。他和齐宇的房间离宋玉呈的房间比较远，地板冰凉，黄小妤有些瑟缩，一步一步朝另一侧的走廊里面走去。

来到小厅，这里邻着他和齐宇的房间，旁边还有他费心费力亲手布置好的宝宝房，门口上挂着可爱的小配饰，那是黄小妤在网上买的，他一想起宝宝心里就柔软得厉害，看见什么可爱的东西都想买回来。

可是现在小厅里同样亮着十分昏暗的灯光，过暗的光线衬得宝宝房门口的挂饰形状越发奇怪，仿佛在黑暗里蠕动。

黄小妤赶紧回神，朝自己和齐宇的房间走去，临得近了，他才听到隔音很好的墙内传来一阵一阵的闷响，笃，笃，笃。

这让黄小妤想起自己去菜市场买骨头时，摊主的砍刀砍在骨头和案板上，也是发出这样沉闷的，有力的，让人不安的回响。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牙齿在恐惧之下轻轻的打颤，而是上前一步将手放在房门上，屏着呼吸推开了。

犹带着温度的粘稠血液涌动着流到脚边，温温的。

黄小妤手里的手机掉落在地上，令房间里的人回头，对方目光在他惊恐张大到极致的眼睛，和反反复复不停开合却完全失声的嘴巴上，轻叹一声：“小妤啊，为什么不睡觉，偏偏要在这个时候醒来呢？明明水里放的安眠药已经足够让你安稳的睡上一整晚。”

随着他的走近，黄小妤幅度极轻的摇着头，下意识抬脚往后退，但是他踩到血液后脚底打滑，噗通一声跌落在地上，从喉咙里挤压出一声细微的抽泣。

无意识的眼泪跟失禁一样流满整张脸，越是靠向门口的黄小妤，宋玉呈在黑暗里的身影便越发清晰的显现出来。他满身都是血，手里正提着一把斧头。

宋玉呈走到黄小妤面前蹲下，手一松，斧头砸在地板上的震动惊得黄小妤浑身哆嗦，那只沾满鲜血的手伸过来，替他抹去脸上的眼泪，于是黄小妤的脸也被擦上一道长长的，糜丽的红色血迹。

“别哭了，”宋玉呈叹：“我知道你为什么会醒了。”他回头，身后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玻璃杯，喝了一半就被打翻之后，它又被黄小妤顺手捡回床头柜上放着，现在杯壁上沾着一缕一缕喷溅式的血液，黄小妤的目光转动，看见了床上那个入睡前还在跟他说话的人影。

齐宇死了，整个人被毫无体面的剖开，从他体内流出的血液和内脏铺满了整张床，那张本就苍白消瘦的面孔无力垂向一边，而杀人凶手就蹲在他的面前抚摸着他的脸颊，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黄小妤的心脏鼓动，瞳孔放大，过度的刺激让他无法说话，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手脚发软的往后爬，避开宋玉呈这带着血腥的触碰。

宋玉呈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离开，在黄小妤不停震颤的瞳孔里笑着说：“跑什么？不来看看我们的孩子吗？你明明那么期待它的到来。”

黄小妤目光僵硬的往上移，看见齐宇尸体的腹部似乎动了动，有个东西拨开黏腻的内脏，啧啧作响的蠕动着从里面爬出来，带着新生的喜悦，用非男非女的，浑浊的，邪恶的，嘶哑至极的嗓音叫他：“爸爸。”

它朝他蠕动，攀爬，极尽所能的用力靠近，毫不掩饰自己的亲密欲丨望，重复道：“爸爸，抱抱。”

它爬到他的脚踝处，黄小妤也终于看清楚了它的模样。

那既不是人，也不是婴儿，更不是在他认识里的任何一种动物。它吸食着齐宇的生命长大，等待着，蛰伏着，准备破肚而出。

它不是他的孩子！不是他和齐宇的孩子！！

它只是一个恶心丑陋的非人怪物啊！！！

黄小妤最终崩溃的尖叫了一声，拾起地上的手机闭眼用力砸了过去：“别靠近我，滚开，滚开啊啊啊啊！”

哐叽的一声，手机应当是砸中了目标，但发出的声音却好像砸在了一块半腐烂的绵软肉团上。

“呜......呜呜，爸爸。”

等黄小妤再睁眼，那东西已经趴在他的大腿上，扬起了上半身向他的脑袋越靠越近。从它身上脱落了混合着绿色脓液的涎团，一坨一坨的落在黄小妤身上，然后浸透睡衣，黏腻的在皮肤上游走。

砰的一声，黄小妤晕倒了，一头栽在地上，直接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