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站下的人格外多，鹿鸣也长了教训，反正他们没有其他人那么急，就干脆等人下得差不多了，才跟着队伍的尾巴下车。

车上人多，空气总归有些不太流通。下了车后，迎面刮来了一阵秋风，让鹿鸣有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些。

然后鹿鸣就忍不住打了一个打哈欠。

跟在鹿鸣后头下车的时野，忍了几秒才没跟着一块打，有点哭笑不得地从兜里抽了一张纸巾，直接上手帮鹿鸣擦去那被挤出来的眼泪。

边擦，时野边问：“昨晚睡得不太好？才九点多就又困了？”

鹿鸣感受着纸巾摁压在眼周的触感，摁一下挤一句：“可能是睡得太好了……看大家早上这么拼命地上班，身体看着就已经想要继续摆烂了。”

从劳碌牛马命到咸鱼躺平命，只需要半年不上班的经历。

时野知道这是鹿鸣新生物钟还没适应过来，讲的话也真的只是字面意思，但还是小声笑着点了一句：“你这话要是刚才在车上被人听到，高低要被骂赚钱容易的明星不食人间烟火咯。”

鹿鸣后知后觉现在身份的变化，在自己的嘴巴边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下车后的步行路上，摄像机的掌镜权转移到了鹿鸣的手里。

时野最开始还交得不情不愿：“你今天那么好看，我想多拍拍你……还没拍够呢。”

鹿鸣把摄像机拿过来的动作却干脆利落：“待会儿吧。要是宋导看见，明明是两个人的出行却只有一个人的素材，年纪轻轻就要得高血压了。”

鹿鸣把摄像机开机后，对着时野那张俊脸，仔细调了下光圈和焦距，边调边说：“而且，到时候节目播出后，你粉丝看到今天的镜头全是我，还不得把我给生吃了？”

然而，听了这话的时野，在镜头前却摇了摇头：“那你还是不太了解她们。”

鹿鸣疑惑地从摄像机后探头出来：“此话怎讲？不可能说还有粉丝不想多看几眼自家爱豆吧？”

“那倒不是。”时野凑近了镜头，眼神却直直地看向鹿鸣，“我的意思是，她们不会生吃你，反而会活剥了我。”

“并且直言‘受不了你了时野’……”时野说着，拨了下鹿鸣脸颊边上那缕直往他眼睛那飘的鬓发，“谁让她们都知道，我超级喜欢小鹿老师呢。”

“我拍我喜欢的人，有什么问题？”

鹿鸣抓着摄像机的手指猛地收紧，想起这两天时不时冒出来的那些恼人的思绪，一时间讲不出什么话来。

时野的目光过于认真，烫得鹿鸣只好仓惶地挪开视线，看着手上的机子沉默不语。

直到时野退开了些许，鹿鸣才结巴道：“幸、幸亏还没开始录……不然万一这段流出去，对你影响不好……”

他听见时野在不远处轻轻叹了口气：“录了也没关系，鹿老师，我说的是认真的。”

“嗯，我知道。”鹿鸣吸了口气，脸上恢复了以往的笑容，“粉丝对偶像的喜欢嘛，我懂。照这么说，我也很喜欢时老师。”

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的那么理解……

时野抿了抿嘴，将这个话题掠过，不再多说。

时野最开始其实只是打直球打习惯了，顺嘴说了那些话出来。

但是后续的强调，却是他对鹿鸣态度的试探和确认。

依照之前鹿鸣那木头模样，他说完那番话，鹿鸣估计都不会有太大的反应，反而会直接说一句“我也喜欢时老师，我也要狂拍时老师”这种商业互吹，顺势把这件事翻篇。

但是鹿鸣刚才并非如此。

鹿鸣对时野的直白不再毫不敏感，他似乎能听出一点其他的意思了，但是他还是选择了下意识地避开。

避开这个话题，避开更深层次的猜想，从而避开时野的眼神，避开时野的接触，避开那种不言而喻的亲近感。

鹿鸣在躲。

但时野却不太能摸清楚，他出于什么原因在躲。

讨厌他？或是讨厌这种情感？

不太像。

害羞？

似乎也不是。

如果说今天是多人出行，鹿鸣指不定已经跑去其他人身边找别的话题聊天，进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了。

但是眼下就他们两个。

为了节目效果，敬业的鹿老师也无处可躲。

想出来的任何能转移注意力的话题，也都不得不跟时野发生关系。

这是时野现在唯一庆幸的了。

时野看着鹿鸣尝试从身边的任意一处建筑挑起话头，垂眼，配合地回应着鹿鸣的十万个为什么。

比如这个建筑为什么长这个样子，有什么设计背景，这一块是什么区域，那边的艺术装置又怎么怎么……

时野做过功课的地方，他能够直接对答自如，问到知识盲区，时野也能现场拿手机搜索，现场看稿背稿。

真没找到的，他就发挥自己胡编乱造的技能，东扯西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把鹿鸣逗得直笑。

本来有些拧巴的气氛，在这样的一来一回中总算回温了些。

不过也没回到最开始那样就是了。

两人最初设定的直达国贸的步行路线，最后在鹿鸣的东看看西瞧瞧中，变得格外曲折。

等到了国贸的时候，已经是十点了。

想起自己在车上说的“走都比车子快”，被啪啪打脸的鹿老师吐了吐舌头。

十点是一个有点不尴不尬的时间，不过鹿鸣觉得，这是个吃点小东西的好时候。

于是，两人先是走到了国贸负一楼。

随着扶梯越往下走，甜丝丝的奶油味就越浓郁。

下了扶梯转弯一看，那里确实开了一家比较有名的饮品店。

对，饮品店，附带了甜品业务的那种。除了点餐区制作区，外围还放了几张桌椅，可以供顾客堂食使用。

这家的饮品名字看起来五花八门的，但是仔细一看，里面都会带上饮品的基本特征，倒也能让人一目了然。

鹿鸣将菜单从头看到尾，最后还是从一堆大大椰椰啵啵中，点了杯清爽点的蜜桃味果茶，而时野则点了一杯抹茶口味的茶饮。

再往边上走点，鹿鸣看到那些漂亮的小蛋糕，直接走不动路了。

他其实不算特别喜欢甜食，但是偶尔会犯一点甜点瘾，甭管胃同不同意，嘴巴和脑子就是想吃。

看到漂亮点心尤其如此。

一直看着鹿鸣的时野，没错过他那亮晶晶的眼神，以及因着吞咽口水而滚动的喉结。

所以没等鹿鸣再多纠结到底吃还是不吃，时野直接跟服务员说道：“他面前那款，唔……草莓芋泥麻薯卷，也来一份。”接收到鹿鸣一下子转过来的目光，时野又思索了两秒，加了一句，“要两根叉子，谢谢。”

鹿鸣纠结的点，无外乎就是甜食吃多了容易发胖，以及他未必能一个人不嫌腻地吃掉这一整个。

有人帮忙一起解决，身材管理和齁甜发腻的问题就都可以暂时放一放了。

拿上饮品和蛋糕后，两人就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本来时野跟鹿鸣是面对面坐着，但摄像机怎么架，画面看起来都不太让人满意。

于是时野坐到了鹿鸣的旁边，把摄像机放在了最前头，对准两个人的正脸，以及跟前的蛋糕。

时野注意到了鹿鸣在他靠近的那一刻身体下意识的紧绷，以及他看到镜头后的微微放松。

时野没表现出来什么异样的情绪，只是拆了叉子的塑料包装，递给了鹿鸣。

看着鹿鸣一上来就是把蛋糕一分为二，时野也只是微微垂眸。

美食可以治愈一切，甜的尤其如此。

尝到那甜美后，大脑都只剩下了对美食的赞美。

鹿鸣的小心思虽然没被时野一一探查明白，但是他自己却是知道自己刚才都乱七八糟想了什么。

他确实不讨厌时野，如他自己所说，在从粉丝对偶像的角度，他是喜欢时野、倾慕崇拜这样的人的。

但要说从一个性取向为男的给子，对另一个男性的角度，他很难说自己现在对时野是什么样的感觉。

被年轻漂亮、荷尔蒙爆棚的身体所吸引，为时野时常能照顾到他的体贴和细心所动容。

也被一次又一次的直白的话语拨动得有些不知所措。

可这就是喜欢吗？

至少鹿鸣目前还没法像同人文图里那样，切实想象自己跟时野亲吻、或者做更不可描述的事情。

暂时还没有那种层面的欲望。

能预想到的未来，也似乎更偏向朋友的相处。

所以，鹿鸣不敢下结论。

他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样的时野，只能先回避，给自己想明白的空间。

至于时野……

鹿鸣一贯不太爱去猜测别人的心思究竟如何。

情人间的喜欢也好，粉丝对偶像的喜欢也罢，在他看来，如果他自己都没明白自己在想什么，那都是白搭。

不知不觉，鹿鸣就把自己的那一块吃了大半。

如他所料，好吃是好吃，但是吃多了不可避免的腻得慌。

即使是清爽的果茶，也是带着甜味的，齁上加齁。

这时，鹿鸣面前被推来一杯饮料，是时野的那杯。

时野之前都是用直饮口，现在则插上了吸管给了鹿鸣。

时野把自己那块蛋糕的最后一口解决掉，对鹿鸣扬了扬下巴：“这杯抹茶的苦味比较浓，中和一下。”

鹿鸣感觉刚立起来的边界又被轻轻戳了下。

试探着叼着吸管喝了一口，微微泛苦，是鹿鸣平时不太会碰的口味，放在现下却刚刚好。

鹿鸣忍不住又喝了一口，还没咽下去，就听见时野问道：“那点还吃得下吗？”

鹿鸣诚实摇头。

时野点头，紧接着，就叉走了一块，神情自若地放到了嘴里。

鹿鸣一下子看呆了，吸管都从嘴里滑了出来。

然而时野没觉得哪不对，动作很快地吃掉了最后一块。

“干嘛这么看我，昨天的面茶不也是一起喝的吗，不能浪费。”

这句话是事实，但时野后面的那句嘀咕，却让鹿鸣觉得，要么是他耳朵出了问题，要么是时野在说胡话。

“……怎么感觉你那边都比我这边的更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