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好怎么报答我了吗，阿诺德船长？”

少年含笑的声音像是刺进耳道的针，一寸寸埋进了希格的皮肉里。

*

恼人的回忆总是会在不合时宜的时候突然出现。

希格放空的左眼逐渐恢复了神采，盖住右眼的卷发在海风的吹拂下巍然不动。

他之前的感慨确实是发自内心，又见面了，都铎·贾里德。

当初在地牢里吃的亏，希格会一点点还回去。

这次该轮到你躺在地上了。

大副小心翼翼的站在他的身后，恨不得直接跳进海里。

虽然希格已经接受了塞拉帝国抛出的橄榄枝，成为了劫掠船船长。但是都铎·贾里德也是西尔利帝国的皇家海军总督。

两国多年来关系紧张，一言不合就动手也是常有的事。

大副擦了擦额角泌出的虚汗，暗自祈祷千万别打起来。

海面上安静得像是一片死地，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薄薄的雾将两艘船笼了起来，喧嚣的风也突然消失了。

贝西墨嗅出了空气中不寻常的味道，不再耍混卖乖，大拇指蹭了蹭右脸上的划痕，神情晦暗。

既然知道是“绿水鬼”的毒，那么问题就好解决了。

萨利忠于西尔利帝国，又厌恶海盗，想从他手里得到解药只能依靠都铎，但是想要打动“绿水鬼”就简单多了。

贝西墨最擅长投其所好，money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沉默了许久之后，希格先开了口，阴冷的声线缓缓响起：“贾里德，我猜，我们的目的地是一样的。”

“你也是冲着失落岛的宝藏去的，对吗？”

对，也不对。

都铎敛起笑，轻飘飘的斜了一眼身侧的贝西墨，反问道：“你知道失落岛的位置？”

希格冷笑不语。

这就是默认了。

都铎屈指抵住下唇，踩在船头的脚收了回来，站直身体，鲜红的海盗服沾染了雾，表层有些湿。

他意味不明的看着湖绿色长卷发的男人，“希格，你说这种话，不会是想和我合作吧？”

“为什么不呢，都铎？”希格不再使用生分的姓氏，金色的眸子里泛起冷意：“在找到宝藏之前，我们可以是目标一致的同伴。”

失落岛存在这么多年，宝藏却无人得到，里面就算不是危险重重，也绝不安全，都铎需要一批炮灰替他探探路。

希格就是送上门来的好选择。

都铎勾了勾唇，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食指卷了卷发尾，微微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有个屁的道理。

贝西墨双手抱臂翻了个白眼，他能有什么好心思？都铎就更不用说了，他不扒希格一层皮下来，都是心慈手软了。

都铎果然话锋一转，轻笑着说：“既然这样，不如你来永夜号上，我们一起去找失落岛，怎么样？”

不怎么样。

希格怎么敢单枪匹马上都铎的船？

但他不愿意露怯，刻意压着声音，冷笑着反问：“凭什么不是你来绿蜘蛛号？”

都铎扬起眉，唇畔的笑意扩大了些，见他露出这幅表情，贝西墨和希格齐齐绷紧了神经。

又憋着坏呢。

“上尉，”都铎偏过脸，笑着问萨利：“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西尔利的管辖区，对吗？”

得到了萨利肯定的回复，都铎回身看向脸色不善的希格，语气遗憾的说：“女王陛下恐怕不想看到塞拉帝国的船出现在西尔利的领地。”

“希格，你跑得快吗？”

听到熟悉的问题，贝西墨眼皮一抖，身侧的青年抬起右手，亮出鸽血红的戒指。

“架枪。”

轻飘飘两个字落下，早已准备就绪的海军们立刻举起长枪，整齐划一的拉开保险。

由于两条船面对面的缘故，船身两侧的炮筒根本派不上用场，只能由海军们亲自开枪。

希格的手下反射性的举起了武器，气氛立刻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别那么激动，都铎。”

作为劫掠船船长，希格并没有得到塞拉帝国的授勋，船上只有一批海盗，武装力量当然比不上拿着最先进枪支的皇家海军。

他从胸口掏出黑色的怀表，手指勾着金色的锁链轻轻晃了晃，“我可是带着诚意邀请你上绿蜘蛛一聚的。”

即使他的面色再镇定，也不能扭转自己落于下风的局面。

都铎漫不经心的眯起祖母绿的眸子，视线没有在怀表上多停一秒。

“我也是诚心诚意的想要和你合作的，希格。”

“永夜号不会亏待任何客人，对吗，贝西？”

突然被点名的贝西墨愣了一下，“我算什么客人？”

谁家客人连饭都没得吃？

希格手腕一翻，将怀表捏在掌心，拇指轻轻摸了摸怀表表面上刻着的骷髅头纹路。

想要让都铎尝尝苦头，就得先接近他，孤身一人上“永夜号”听起来似乎风险巨大，但他并不是不能拉拢盟友。

还要感谢都铎告诉他贝西墨中毒的事。

希格瞳仁微缩，心中升腾起兴奋，拽住桅杆顶部垂下来的长绳，后退两步，借力从甲板上一跃而下。

训练有素的海军们在萨利的命令下扛着枪对准空中的希格，枪口随着他的动线转动。

只要希格有半点动手的迹象，他的身体就会在顷刻间被打成多孔海绵。

湖绿色的长发在空中飞舞，长绳甩向了“永夜号”，在大副的惊呼声中，希格一手拉绳，一手压住海盗帽，在都铎的面前稳稳落地。

都铎似乎早有预料，在希格跃起时不慌不忙的踩着靴子后退了几步，轻快的脚步声敲在甲板上。

两人的距离拉得极近，抢在男人开口前，都铎抬手抚上了他的肩，一副哥俩好的姿态在他的肩头拍了拍。

青年的声音里裹挟着浓浓的笑意：“我接受你的诚意，希格。”

希格的余光里闯进了修长的手指和鸽血红的戒指。

卷曲的湖绿色发丝贴着他的指节，像是缠上了一条条青色的细蛇。

贝西墨双手交叉抱在脑后，瞧着两人亲密的姿势，撇着嘴摇摇头。

上了贼船，你完了，等着和我一起抢苹果吧。

大副眼睁睁的看着船长飞了出去。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

都铎和西格并不是第一次合作。

早在三年前，两人前脚刚从第十二届海盗大会离开，后脚就在哭魂狱里重逢了。

和直接将海盗吊死的西尔利帝国不同，塞拉帝国热衷于将海盗们抓起来，能利用一个算一个。

为此，他们特地建了一座哭魂狱，位于塞拉帝国北海的无人岛，在地面上看不到任何人类的踪影，这是一座只存在于地表下方的地牢。

哭魂狱共三层，按照危险程度将海盗们分别关押，都铎和希格有幸成为了第三层的居民。

“天知道他们挖了多久，才挖出这么大的监狱。”

希格曲腿坐在干草堆上，百无聊赖的捏着一根干草扭成麻花，一下一下戳牢门。

在他的隔壁牢房里，粉发少年轻轻打了个哈欠，面上浮现一丝困倦，他轻声抱怨道：“你真的好吵。”

希格挑起眉，抓着伫立在两人中间的栏杆晃了晃，“我可是被你牵连的。”

“说什么蠢话，”都铎闭着眼靠在墙壁上，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你不也是冲那个来的吗？”

据说几十年前横行海洋的大海盗“白头巾”曾被塞拉帝国逮捕，临死前，他将自己最重要的宝物藏在了哭魂狱。

有人说那是一张藏宝图，也有人说那是能让人永生的秘密，众说纷坛。

“喂，贾里德，”希格眯起金瞳，薄唇拉平，“你也会怕死吗？”

永生确实是非常有魅力的词汇，居然能把“祖母绿”也吸引过来。

都铎抬起眼皮，露出一抹绿，声线端得是漫不经心，“我们不是能聊这么深入的话题的关系。”

“有点边界感，希格。”

希格气笑了，想起都铎一声不吭劫走的金币和宝石，指甲略微用力，将手里的干草掐断。

你这混蛋才是最没边界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