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路上，俞晚又被冻的手疼。但她这次学乖了，将棉服的袖子拉长，握着拳头缩在里面。
沈苑察觉到她的动作，看了眼左边车把处的黑色袋子，呆了片刻，但没吭声。
他不想承认自己的别扭，但情绪作祟、一时上头，根本控制不住。
到了莲湖停车地方，车子已经推走大半，沈苑顺利的找到自己的山地车。抬头时，见俞晚一副要笑不笑、满脸审视的样子。
眼睑轻动，与她对视。
女生素着张脸，脂粉未施。白皙滑嫩的皮肤被寒意点缀上绯红，清爽宜人的美带着独属于青春期的朝气。
她开口，语气婉转，“沈苑，我看到了。”
沈苑眼睑微掀，不置可否。
俞晚又拿手指了指他手中的黑色袋子，“手套，红色。”
话毕，沈苑抬眸，“所以呢？”
“所以是送给我的吗？”
“不是。”沈苑几乎是下意识的否认，“给我妹的。”
“哦”被拒绝，俞晚也不觉得多难为情，反而一脸娇俏的凑过来，“那你刚才为什么要撒谎，说是抽纸呢。”
女生表情过分生动，透着一股“抓到你的小辫子”的狡黠。
沈苑凝视一会儿，偏过头来，嘴唇微抿，没有立即找到合适的语言。
烟火秀已过大半，散场的人也越来越多。身后热闹声音渐渐逼近，有人喊了声，“怎么不走？别挡道啊。”
沈苑终于如梦初醒，俞晚却透着一股得逞之色，笑着侧开身子，没再继续追问。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道别，但到家的时候沈苑却收到了俞晚发来的微信，“那手套妹妹带着大吗？”
这姑娘……
可真是一位好的直球选手。
沈苑没回她，他捏着那截红色连绳，看垂落两边的手套前后摆动，惯性停歇之后，他再次发力摇晃。
如此往复几次，他一直盯到视线发昏。
很幼稚的行为，但却觉得有趣，跟某人一样。
*
元旦过后，沈苑所在的火箭班又迎来一次学业小考。
意料之外，蒋思为的名次再次跌落百名之后。
如果说第一次失礼，归根于压力大、节奏快，这情有可原，但再一次的退步就要仔细排查原因。
李修从学校心理老师那里并没能得到有效的反馈信息，他只能联系蒋思为的父亲。
对于女儿成绩退步情况，蒋文棠也是一筹莫展。
他清楚的明白蒋思为成绩退步的原因。
无它，主要是他和姜慧。
姜慧再婚还生了小宝宝，而他呢也有自己想过的人生。
很自私，但也很现实。父母决裂、孩子受罪，原生家庭的问题向来是一张越收越紧的网，有人挣脱不开、也摆脱不掉，最终会越陷越深、迷失自己的人生。
作为深受原生家庭被榨的一份子，李修当然理解那种感觉，所以他格外关注蒋思为的一举一动。
但他没想过，这孩子会走极端，而且还挑在跟蒋文棠谈话的阶段。
沈苑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目睹一场无声无息的报复性自/杀。
因为被请了家长，蒋思为回班的脸色不太好看，沈苑正塞着耳机玩数独，并没过多关注她。
蒋思为瞧着他眉目俊朗、侧脸认真的样子，没头没脑的来了句，“沈苑，你说世上有重生的可能吗？”
“什么？”沈苑没听清，他摘下一只耳塞，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蒋思为没有搭理他，自说自话，“没什么大不了，死了贱命一条，活着就当重生一回。”她目无焦点看了眼门外的栏杆，突然又回头盯着沈苑笑，“拜拜了。”
莫名其妙是沈苑此刻的内心写照，但不等他作出反应，蒋思为就踏着步子离开班级。
他看着她抬腿、跨越栏杆，然后从二楼一跃而下。
事情发展迅速，不过几秒之内。
有女生惊呼声从外面传来，沈苑立马惊醒，拔腿往外狂奔。
李修和蒋文棠赶到的时候，蒋思为眼睛半合，神识不清。
两人大惊失色，蒋文棠更是慌张的踉跄了一下，上前就要把蒋思为抱起。
沈苑及时制止，“不要轻易动她，会造成二次伤害，救护车马上到！”
李修的声音带着颤抖，“对对，别动她别动她，都先别动她。”
跳楼事件震惊各班，很快有许多学生围上来凑热闹。
“谁呀这是？”
“貌似高三火箭班的。”
“干嘛想不开啊？”
“学习压力大呗。”
“天，好吓人！”
……
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不断的往前挤。
平常温和的李修，这会儿难免发起脾气训人，“不要挤了，赶紧回班！”
闻言，一些胆小的学生立马退回，但一些胆大的学生却还是无动于衷。
蒋思为躺在地上，看众人围观的神色。有关心，有恐惧，也有八卦，当然还有蒋文棠老泪纵横的脸。
意识涣散前，心头突然涌起一股报复的快感，那感觉很爽很解气，简直是令人痴迷，心中那团郁气也随着报复被冲散。
救护车很快赶到，将人送到就近的中心医院进行抢救。
姜慧还在坐月子，听闻消息后，跟着他现任的年轻丈夫匆匆赶来。
抢救室前人心惶惶，姜慧抽泣的声音断断续续，他的丈夫不停安慰她，让她镇静点、别太激动，小心回奶。
寂静走廊里有急促的高跟鞋声，来人只叫了句，“文棠”便泣不成声。
蒋文棠上前抱住阮金华，止不住的颤抖，“怎么办？怎么办？思为该怎么办啊？”
阮金华也担心的说不出来话，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抚摸他的后背给他力量，一块到来的阮兵也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毕竟此刻任何的语言都过于苍白。
望着抢救室刺眼的绿灯，李修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偏头、跟阮兵的目光对上，只片刻便立即分开。
众人心情焦灼，随着医生的出来再次攀到顶峰。
好在被告知的结果是好的。
也所幸二楼不高，蒋思为保住了命。但她的脚踝重度骨折，后期恢复不好的话，会影响以后穿带跟的鞋子。
但不管怎样，命才是首要的。
众人为蒋思为脱离危险而轻吁了口气。
神经松懈一分，阮兵侧眸，透过李修那副黑框眼镜看到他泛红的眼眶。
六个小时过后，蒋思为醒来，医生检查一番，见人状态稳定便推入普通病房。
蒋思为看着面前一众熟悉的面孔，神情麻木，一声不吭。
姜慧上前摸了摸她的头，“你个傻孩子，考试没考好就算了，干嘛为了成绩落后想不开。”
蒋思为闭上眼睛不愿听，原来她的妈妈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崩溃的真正原因。
算了，好累，没法沟通，还是睡觉吧。
蒋文棠见蒋思为神色倦怠，拿手示意了姜慧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年轻丈夫见人醒来，拿出手机看时间，“快九个小时了，宝宝估计又在哭，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闻言，蒋思为睁开眼睛，眉目清明的盯着姜慧。
姜慧被蒋思为盯的些许不自在，神色犹疑，“先让妈喂点奶粉吧。”
“宝宝吃奶粉可以，但你还坐着月子呢。你不心疼宝宝，总得心疼心疼你自己吧。这一站九个多小时，我一个大男人都受不了，你一个刚生产完的产妇能行吗？”
“要不你先回去吧，”同为女人，阮金华知道月子对女人的重要性，她开口，神情认真，“你放心，这有我们呢，你坐着月子，又带着孩子，养好身体重要。”
蒋文棠也发了话，“回去吧，我们在这儿。”
姜慧心中摇移，但在年轻丈夫的目光示意下，最终还是作了决定。
她上前，摸了摸蒋思为的脸，“思为，妈妈过几天带你弟弟来看你。”
蒋思为侧头，没所谓的笑了一下，算作回应。
什么弟弟！什么回去！
这一群大人在这干嘛，自杀的是她，受伤的是她，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来询问询问她的意愿。
让姜慧回去的丈夫讨厌，那个替姜慧说话的阮金华也很讨厌！
这两个人简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凭什么在那里颐指气使。
妈的！真是烦死！
更烦的是蒋文棠和姜慧的附和态度，让蒋思为觉得自己那股大快人心的报复快/感转瞬消失，且无影无踪。
鞋子和地板摩擦出很轻的脚步声，蒋思为知道是姜慧和她的丈夫离开病房了。
她紧闭眼睛，心口郁结一口气，觉得自己这种不被人重视的状态还不如死掉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