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六站在病房窗前，看窗外的那片树叶摇摇欲坠。

“你说这叶子什么时候才能掉呢？”

施察坐在病床上，逐一回复家人朋友的问候，也不知道谁传的消息，全院的人都知道他光荣负伤。“这树四季常青，落了才奇怪吧。”

周四六伸出手指轻轻戳施察打着绷带的胳膊，还好是冬天，夏天要是裹这么厚，必然要生痱子。她拿出手机，调出昨日执行她拍摄的部分，恰好施察受伤的过程录得最清晰。

男主人出门上班后，施察立刻发信息给蹲守的一行人。剩下的同事一直守在小区外的街口，收到消息后就带上装备往小区里走，留两个人将单元门看好，剩下的人分散在楼梯和电梯口，保证没有人可以偷偷溜走。

社区工作人员上前敲门，敲了足足五分钟也没人开门。一群人窝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呼吸间闷热潮湿全部涌来。

每一秒都像黄金一样被拉成一世纪，社区工作人员复去敲邻居家的门。这是个老旧小区，物业管理不严，被执行人将近两百平的屋子分成两半，一半自住一半出租，所以他们的邻居实际上是个租客。

租客并不知道门外的人是什么身份，一个女人毫无防备就开了门。几个女同事冲进她家，立刻控制住租客，周四六站在门外，只能听见那个女人断断续续叫嚷着，“放开我……我要报警……”

周四六觉得自己的耳朵快聋了。施察站在楼梯下，看不见上面发生什么，只能望向周四六，希望她可以给一点回应。不知道谁将租客的手机伸过来，花哨的手机壳使这部手机过重，周四六塞到自己的制服口袋里，却又担心布料扛不住，让其滑落出来。

没一会儿租客就安静了，周四六看见角落里一高一矮两个孩子，应该是租客的孩子，不要吓到才好。几个法警站在厨房外，那里有一扇窗连着被执行人家的玄关。

周四六突然听到楼梯下一声尖叫，女主人不知什么时候把他们家的那扇门打开了，想着趁他们不备偷跑出去。施察离她最近，反应也快，一只胳膊立刻反勒住女人的脖颈，向后拖着倒退到墙边，让女人正面完全暴露。周围的法警正准备拥上去控制住女人的四肢，角落里的李姐突然被她手里的东西晃了眼，“小心！她手里有刀！”

周四六就在四五级台阶外，居高临下，看得也很清楚，那是把带着锈迹的水果刀，女人不怕死就怕生，胡乱挥舞着，法警们不得不分出精力躲避刀子。

一层血溅出来，洒了女人小半张脸，她突然愣住，自己也没想到真砍到人。叶队抓住机会制住女人的右手，敲了一下手腕，刀子滚到墙根的灰土里，刀刃上的血渍就这样被掩住，看不出曾伤过人。

直到同事彻底控制住女人，施察才敢泄力，有空去看自己的左臂。一道血痕由上至下贯穿施察整条小臂，血还在源源不断地流着，施察下意识想用右手去捂，被周四六一把抓住。

“别动，小心感染。”不过两秒，周四六就收回手继续支着相机。女人被几个男人扛着下楼，周四六看了施察的伤口一眼，一滴泪猝不及防地落在施察的右手上。施察以为她被吓到，想反过来安慰她，没想到周四六已经一溜小跑跟上那边的队伍拍摄去了。

感情有，但不多。

大部分法警跟着上了警车，施察走得慢落在后边，刚想上警车就被叶队拦下，“你别去了，让小袁送你去医院，先把伤口处理好，该住院就住。”

周四六去而复返，从她的书包里掏出一包消毒湿巾，将施察的手、伤口周围仔仔细细擦干净，交代几句就送他上车，目送施察远去。

施察到医院后整个人呆呆傻傻的，任小袁摆布。刚刚的遭遇像一场惊险刺激的闯关游戏，乍一脱离施察还不适应。直到换好病号服才回过神。

信息爆炸到看不见头的微信里，施察反复点进和“秦尽节”的聊天框又退出，蜂窝网络按钮关上又点开，他很想认为是信号不好，也不希望秦尽节一点都不关心他。

晚上十点多，周四六到了病房，换下了制服，应该是那边腾房结束后回酒店洗漱完就过来了。

施察左臂吊着，脸色苍白，但状态还不错。周四六各个角度拍了七八张照片，在手机上点来点去。

“是不是你传的消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受伤了，院长都来问。”施察头一次有点无语。

周四六将照片全部发给秦尽节，“不是我，李姐说的，这样的大新闻传播速度快点很正常，你现在可是英雄啊。”

施察不跟周四六逞口舌之快，“房子那边怎么样了？”

“被执行人家搬得倒快，就是租客不太配合，舍不得搬家的钱，非要自己搬，搞到九点多才结束。”周四六坐在医院的小板凳上，给施察看在两间房子门上贴封条的照片。

“租客是不知道他们家有官司吗？怎么敢租这样人家的房子？”

周四六很不想用一种嫌弃的语气说这件事，那让她感觉自己高高在上地蔑视他人，可再控制也还是带了点，“1月份程局长他们就过来当面通知了，被执行人说没关系，我们不敢腾房，租客就信了。到头来还不是大冬天的带着俩孩子搬家。”

施察听完前因后果，沉默良久，真真切切参与到事件里，才明白一句“活该”也并不是那么好说出口。

“尽节哥知道我受伤了吗？”施察换了个话题。

周四六眼神难得闪躲，“我告诉他了，他打电话问我来着，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你们吵架了？”

施察抬眸看一眼周四六又垂下，强装做没事，“或许吧，谁知道呢？”

周四六被施察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气笑了，他们两个的事施察不知道，难不成应该周四六知道吗？男人心才是海底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