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拂照车窗，为玻璃镀一层浅薄的金纱。
唐繁锦打完招呼后垂手，拇指与食指在衣袖里相互磨搓，神情仍是掩不住的紧张。
蒋玉涛瞧见是她一怔，下意识垂眼看表：“这才刚过五点......”又抬眼看她，语气似试探又像不解，“这么早，你要出门吗？”不敢想对方是为等待自己，声音既轻却藏着期待。
“啊，我。”
唐繁锦抿唇，足尖踮起又落地，正费力思索着理由，余光扫见旁侧的日光：“我睡不着。”笑，抬手指天，“就想看一眼日出。”话落时点头，十分认真地补充，“你瞧这阳光，多灿烂。”
蒋玉涛忍不住笑哼出声，屈指轻敲她发顶：“傻呀，谁会在山低看日出。”打个哈欠，指节抵在鼻尖，“哪天有空，我带你去山顶上看。”
他的发丝胡乱耷拉在额前，眼睛有熬夜带来的红，唇畔可见泛青的胡茬，一副疲惫至极的模样。
“倒也不急。”
唐繁锦关切地看着他，轻声问，“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没睡觉吗？”
“给人帮忙，忙得晚饭也没时间吃。”
蒋玉涛又打哈欠，甩手关上车门，“就小眯了半小时吧。”话落时撑起笑，眸光温和地看向对方，“你呢，玩得开心吗？”
“嗯。”
唐繁锦违心地点了点头，“我们去锦江饭店吃的，那里的松鼠桂鱼口味不错，价格也实惠。”
“开心就好。”
蒋玉涛笑，由衷地说，“恭喜啊，唐老师。” 困得稍微弯腰，指尖撩起遮挡视线的发，“时候还早呢，回屋再睡会吧。”眼睛都快睁不开，胡乱地指向旁侧，“我也是，再回去眯一会。”
他摇晃着朝前走，右手抚着胃，时而仍在抬眸打哈欠。
“诶，等下。”
唐繁锦的眉头紧皱成川，终于忍不住拦住他。
蒋玉涛迷瞪瞪地回头：“怎么了？”
唐繁锦局促地垂手，飞快地转着脑筋，而将话说得很慢；“应该还剩一份馄饨吧，我这会有些饿。要不然，就提前吃早饭吧。”话落时笑，神情似有紧张，目光却克制不住地看向他按压胃部的手。
蒋玉涛实在是困得发昏，点头道：“行，都随你。”说完，将钥匙扔给她。
钥匙在空中划出弧线，唐繁锦眼神直盯着，才勉强将其拢入掌心，再抬头时，蒋玉涛已摇晃着朝前去了。
唐繁锦忙追上他，抢在他到玄关前开门，抬手，按亮屋里的灯。
灯光亮起，屋内顿时增添些烟火气。
蒋玉涛将薄外套随手甩到椅背，歪斜着身体靠在沙发上，含糊道：“馄饨在第二层，开火的时候多留点神。”
“好。”
唐繁锦答应，赶紧从冰箱里取出食材，又趁着烧水的时间，转身去摊蛋饼。她额间泛起汗意，仍加快速度想让蒋玉涛能吃上些暖胃的早餐。
少放盐，加葱花和紫菜，在馄饨飘起来前，最后放入切成丝的蛋饼。
“饭好啦。”
唐繁锦擦拭额间的汗，端起瓷碗就往客厅走，“吃点东西再......”边抬眸边说，话音却逐渐止于唇齿。
蒋玉涛已经斜靠在沙发睡着了，右手搭在胸前，左臂垂下，舒展的手指正好触碰地面。许是姿势并不舒服，他皱起眉，微微挪动着身体，却始终没能睁眼。
“看来是累坏了。”
唐繁锦失笑，小心将碗筷放在桌案，又取过纱罩将它拢如其中。做好这一切，她轻手轻脚地帮蒋玉涛调整位置，拿起薄被盖住对方的腰身。
“就好好睡一觉吧。”
唐繁锦轻声说，蹲坐在地面，用视线描摹蒋玉涛的睡颜：他细长的睫毛勾勒出上挑的眼形，鼻梁高挺，鼻尖稍许内扣，唇角紧绷着，任由细碎的阳光拂过唇珠。
唐繁锦垂眼，心跳在寂静中加快，搭住沙发的手指蜷缩着，片刻，终是颤抖地轻触到他眉眼：“别说，确实挺帅的，就是这张嘴实在遭人讨厌。”嘀咕着，脸颊泛起绯红。
太阳逐渐高升，屋外的初晨几乎要遮掩灯光。
唐繁锦按揉着酸麻的腿，缓慢地站起身，又蹑手蹑脚地关灯，最后像贼似得猫着身子退出房中。
“繁锦姐？”
正紧张时，身后忽然出来问话。
唐繁锦惊得一跳，险先叫出声来，顺势转头看，是李立站在背后。
李立抱手而立，眯起双小眼直盯着她，毫不遮掩探究之色：“是蒋哥回来了？”
“嗯，他才回来。”
唐繁锦赶忙挺直腰杆，想要用气势压倒对方，“今天不提供早饭。”
“行嘞。”
李立仍要往里走，“我有其他事和蒋哥说。”话落，就要抬手叩门。
唐繁锦忙侧身挡在门前：“诶，下次吧。”黛眉蹙起，推着他向外走，“他熬了一宿，现在刚睡下。事情倘若不紧急，还是等之后再说。”
李立挠挠头：“也行，那改日再说。”摆摆手，“我先回去了啊，繁锦姐。”
唐繁锦后颈泛起汗，轻嗯一声，随着他上楼，待回到房中，久违的困意才逐渐蔓延全身。她打个哈欠，抱紧被褥坠入暖洋洋的梦里。
临近正午，蒋玉涛才睁开眼，视线迷糊之际，指尖先触及绵软。他微怔，才看清身上披盖着的薄被，心头一暖，不禁垂眼而笑。
“唉，还得劳烦你照顾我。”
蒋玉涛嘟囔着坐起，四处张望着，却没有看见唐繁锦的身影。
屋内没开灯，隐约能嗅见餐食的香味。
蒋玉涛随意拨开碎发，目光环视着房间，最终落在桌案的纱罩上，缓步上前，看见唐繁锦留在旁侧的字条。
“辛苦啦，馄饨热一下就好。：）”
是圆润的字体，和她同样可爱。
蒋玉涛笑，垂眸看一眼时间：现在已过十点，唐繁锦应当已经醒了。他将馄饨放入微波炉，准备给对方打个问候的电话。
可他刚按完号码，就有人先一步发出邀请。
蒋玉涛轻啧，忍不住皱起眉头，等铃声响过两遍，才接通：“有什么事。”
“你没补觉呀。”
于江雨慢悠悠地说，“我还以为你中午才醒呢。”
蒋玉涛额间直跳：“没事我挂了。”
于江雨笑：“你挂呀，昨晚的酬金不想要啦。”玩弄着指甲，余光瞄向电脑屏幕，“昨晚的录音甲方很满意，应该会签和你长线合同。”
“嗯。”
蒋玉涛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对这个反馈并不意外，“下期麻烦提前约时间，我没这么多功夫陪你们熬夜。”
“是，是。”
于江雨好脾气地说，忽而倒吸口气，“嘶......我还是好奇啊。你这么个懒散的人，怎么突然会答应我的邀约。”托腮思考，随意玩弄着按压笔，“难道是受什么人的影响，也开始奋发向上了？”如此想，猛然一拍桌，“不会就是你和我说过的小姑娘吧！”
“叮—”
微波炉发出清脆的响。
蒋玉涛看向这碗泛着热气的馄饨，语气更为温柔：“她有名字，不叫小姑娘。”
于江雨一愣，眼里的好奇几乎要闪出光：“诶，你组个局呗。让我们见上一面。我真想知道，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等有机会吧。”
蒋玉涛搅合着馄饨汤，“也等她忙过这段时间。”想起唐繁锦的笑颜，缓而扬起唇角，“我还有事，改日再说。”
通话被挂断，于江雨仍握着手机：“奇了......”垂眼，看向归于黑暗的屏幕，喃喃道，“蒋玉涛竟然还有如此温柔的时候。”
风吹过，帘纱如轻羽般拂动。
唐繁锦将乱发撩至耳后，继续揉捏面皮：端午节刚过，她想做一期中式糕点的特辑，来借此宣扬传统文化。
把黄油揉进面粉，切成细条状后放入冰箱。
唐繁锦简单做好酥皮部分，就转身去水池旁洗手。提前泡发的红豆躺在水中，像红宝石般圆润漂亮。她正欲将其捞起放入蒸锅，手机就在此刻响起。
唐繁锦忙擦干净手：“你好，哪位？”
“是我，陈欣怡。”
对方轻声说，话落却有些犹豫，“你周六有时间吗，同学会在周六下午五点开始。我担心你忙，才想着打电话询问。”
陈欣怡许是害怕她拒绝，言语间的用词谨慎，还特意解释没有微信邀请的原因。
听见唐繁锦说好，她明显松一口气：“那届时见，我马上将地点发给你。”
唐繁锦磨搓着衣袖，终于问出口：“需要准备什么嘛，有没有特殊的流程？”也很紧张，语气有些生硬。
“没，没有的。”
陈欣怡忙说，“大家只是吃饭，顺便聊聊天。”
话落，是短暂的沉默，话筒那头仅能听见陈欣怡略显急促的呼吸。
看来不是自己一人在紧张，大家在面对不熟悉的伙伴时，都会有相同的反应。
唐繁锦忽然想笑，便忍不住乐出声：“好，那我们周六见。”
“嗯，周六见。”
通话结束，唐繁锦还是觉得要告知蒋玉涛一声。毕竟之前说好要一起去，总得去询问他当日是否有时间。
窗外，传来塑料布磨搓的窸窣声。
唐繁锦拉开窗户，微微踮脚，探身朝庭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