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有间小楼的那日,北林市的天气格外明朗。
蒋玉涛将唐繁锦的行李塞到后备箱,正要弯腰去拿另一个包裹,有只手却抢先将它拎起。
蒋玉涛忙要去接,头也没抬就说:“爸,我来吧。”
话落,双方皆是一怔。
蒋玉涛叫习惯了忘记改口,待反应过来已是后悔不及,轻咬着舌尖,一时竟不敢直起腰身。
不知是欢喜还是惊吓,对方许久没说话。两人就保持着相对静止,谁也没有率先动作。
唐繁锦拎着水果和零食下楼,瞧见他们不觉愣住:“爸,你们干什么呢?”
此话像是解除封印的号令,话音刚落,瞬间就将两人同时唤醒。
蒋玉涛忙从唐阳手里拿过纸袋,又赶跑两步去给唐繁锦帮忙:“带的啥呀,重不重?”边问,边给对方递眼神。
唐繁锦正皱眉思考,却见不远处的父亲将双手背于身后。他唇角扬高又绷直,低声喊了句:“小蒋,把东西都拿过来。”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轻快,不像生气的样子。
蒋玉涛心头一松,忙从唐繁锦手里接过物件,三步并做两步地朝前去,兴高采烈地说:“爸,我这就来。”
爸?
唐繁锦脑袋懵了两秒,呆站在原地看向前方和谐相处的两人,揉揉眼睛,仍感觉面前的场景十分梦幻。
“小蒋是个好孩子。”
母亲在身后说,眉宇间皆是满意的笑,“瞧,你爸也挺喜欢他。”
这态度转变得实在太快,唐繁锦不明白其缘由,皱着眉思索半天,还是决定回去再问当事人,便握住母亲的手,轻声叮嘱:“你和我爸要照顾好身体,我以后每月,不,每周都会回家。”
母亲连连点头说好,眼眶却又泛红。
唐繁锦忙递给她纸巾,莞尔道:“昨天说好了的,我们都不许哭。”
母亲点头的频率遇见变快,握住她的手却轻微颤抖:“不哭,都不哭。”笑着说,眼角却有泪痕。
临行前,车内的暖气模糊窗户,雨刮器运作着,发出簌簌的声响。
母亲敲开窗户,将纸条递给唐繁锦:“这是奶奶墓地的地址,你爸抹不下面子不肯说,你将纸条收好,哪天带小蒋一起去看她。”
唐繁锦愣住半晌,才缓而将纸条接过,却只捧在手里,就没有勇气打开来看。
父母站在窗边告别,让他们路上小心开车。
唐繁锦的脑袋依旧很乱,早已不能顾及旁人的言语,直到车缓而行驶,才小心翼翼地纸条放入包里。
云层堆叠,阴云逐渐遮住阳光。
窗外的风景在倒退,有风钻进窗口,吹起她耳旁的长发。
蒋玉涛侧目望一眼她,忙将窗户关严,想了想,琢磨出个话题:“怎么样,我还有些本事吧,这么快就搞定岳父岳母了。”没等来回答,又说,“前面有家火锅不错,咱们中午吃完饭再回去?”
“好啊。”
唐繁锦深呼吸,想要转移注意力,手指却将背包攥得更紧,“诶,我还挺好奇。你是怎样说服我爸的?”皱了皱眉,转头看他,“我爸的脾气超级倔,很少会改变自己的看法。”
蒋玉涛笑,想起当时的场景掌心又泛起汗:“只能是实话实说。但到底还是得感谢我那不负责任的亲爹,否则我也没有故事向岳父岳母说。”
唐繁锦微怔,心里有些酸楚。
蒋玉涛专注地望向前方,语气平淡地讲述着他的过去,仿佛所有的苦痛都并非是亲身经历,而只是茶余饭后听来的故事:“我从小没有爹,母亲又早逝,这种身世最能博取同情。”
唐繁锦听不下去,趁红灯的时候握住他的手:“你以后有我了。”十分笃定地说,又认真地补充,“还有唐小熊。我们都不会抛弃你。”
掌心触及到温暖的柔软,蒋玉涛怔怔看她,一时间忘记身在何处。
偏是环境不解风情,旁边乍然响起‘滴’的鸣笛声。
蒋玉涛眸子一晃,不知觉地回过神来:“傻瓜。”笑着说,躲闪似地转过头,话音却有些哑,“就算你想跑,我也会捉你回来。”
到达有间小楼,时间已过下午两点。
铁栅门依旧是古板的墨褐色,道路两旁的树叶早已落成枯枝。
唐繁锦紧张地站在门口,泛起的汗意使掌心愈加粘腻,抬头望向202的窗户,忽然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就是那扇毫不起眼的房间,却是她为自己打造的象牙塔,有她的理想与爱人,还有一只乖顺听话的猫。
唐繁锦忽然想起,初次来到有间小楼的场景。她拖着行李箱站在庭院内,抬头,就在逆光中看见了冲自己招手的蒋玉涛。
她没认出他,他也没喜欢她。
风吹来,却听不见枯叶簌簌的声响。
蒋玉涛提着行李箱走来,看见她仍呆站在原地,笑,牵起她的手:“想什么呢,家也不认识了?”
唐繁锦努唇,与他十指相握:“我在想我们初见的那天,我也是站在这里。而你,就站在前面的走廊。”说话间,抬手去指。
蒋玉涛皱眉回忆,缓慢却微笑着说:“我当时一定说,这是位很漂亮的姑娘。”
“没有!你只问我是推销还是要入住。”
唐繁锦推了推眼镜,嘟囔着说,“谁会带着行李箱来这么远推销啊。”
蒋玉涛眯起眼,不确定地说:“真的吗?”
唐繁锦有些着急:“当然是真的。”踮起脚,指尖轻戳着他的胸膛,“你还说,为梦想放弃工作的人是傻瓜。”
蒋玉涛挑眉,语气很轻:“也是我说的?”
唐繁锦重重一点头,手指戳弄的力道更重:“对!”
“是我错了。”
蒋玉涛笑,捉住胸前的手指将她攥入掌心,“我向你道歉。”
唐繁锦先是微怔,而后像只翘尾巴的猫,笑眯眯地说:“哼哼,我原谅你啦。”
蒋玉涛顺势揽住她的腰,稍许欠身,鼻尖离鼻尖仅有一寸:“可你也错了。”
唐繁锦皱眉:“我?”
“嗯。”
蒋玉涛顺从地点头,下巴微昂,一脸认真地回忆,“我们的初见不是在有间小楼。”
唐繁锦更懵了,两条细眉纠成小川,思索半晌,犹豫着轻声问:“那是在哪?”
“在市广播电视台。”
“什么?”
蒋玉涛眼里的笑意更甚,抬手抚平她的眉头:“那时是秋季,银杏树叶铺了满地。我刚从电视台大楼出来,就看见一个冒失的姑娘发疯似地朝前跑。”
唐繁锦愣住,往日的记忆浮现心头,嘴唇颤了颤,嗓音不像是自己的:“当时是你......”
蒋玉涛缓慢而平静地说:“我那时候在想,她到底要去见谁呢?如此着急的奔跑,应该是一位对她很重要的人吧。”垂眼,看向怀里的她,“后来,我们在这里相识相交。听你说起,才知道你原本就是要来见我的。”
“虽然迟了一些。”
唐繁锦轻声说,仰脸望向他的眼睛,“但幸好没有错过。”
“是啊......”
蒋玉涛稍许弯腰,鼻尖已与她相对,垂眼间,炽热的视线落在她唇畔:“唐繁锦,我不想做你的偶像。”阖眸,要吻上她的唇,“我想做你的男人。”
心跳得像要炸开,耳尖红得要滴血。
唐繁锦松开攥成拳头的手,抬臂勾住他脖颈:“傻瓜,你早就是了。”微笑着,捕捉他将要降临的唇。
楼道里,李立兴奋地握住嘴,一个劲跺脚,好像比他自己亲吻还要激动。
王秋抱手依靠着墙壁,侧目看向庭院内相拥的两人,眼神里有羡慕与祝福:“可算回来了,否则唐小熊就要成孤儿了。”话落时笑,转而瞥向旁边,皱眉,“李立,你至于吗?”
李立全不理她,依旧看向前方:“才子配佳人,英雄配美女呀。”又想到什么,纠结着改口,“虽然蒋哥也不算英雄,谁叫咋繁锦喜欢呢。”
这句话说进王秋心里,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嗯,确实是蒋玉涛高攀了。”胳膊肘碰了下李立,朝二楼努下巴,“我们也别在这儿当电灯泡了,各回各家吧。”
李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暗戳戳地寻着合适的角度:“你回吧,我再等等。”刚按下快门,又屏住呼吸更换位置。
他这架势,肯定是在给女朋友打报告,真是不是家人不进一家门。
“无聊。”
王秋轻啧着摇头,踩着该跟鞋朝楼上走,鞋跟与地面碰撞发出‘哒哒’的响,“看来今日还得我喂猫粮喽。”
一直到入夜,唐繁锦都与蒋玉涛呆在一楼的房间里。
母亲听闻她与邻居成为朋友,特意托付些礼物让她着,她本想到家就去送,却被蒋玉涛拉着手不予离开。
“他们这会又不退租。”
蒋玉涛把玩着她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说,“明天再送吧,现在就多分点时间给我。”
唐繁锦仍在犹豫:“我好久没看唐小熊了,正好也回去一趟。”
有风起,乌云堆叠着挡住星光。
“就留在这里。”
蒋玉涛亲吻起她的指尖,嘴唇缓而下移,最终将吻落于她掌心,抬眸,望向她的眼睛,“可以吗?”轻声说,嗓音却不减沙哑。
似乎有热流涌上心头,腰身克制不住地贴向他。唐繁锦猜不出到底会发生什么,仓促点头间,衣衫已顺小腿滑落。
可她并没有抗拒,只有渴望与欢喜。热与热交融的瞬间,大雨倾盆而下。
雨将枝丫打得倾斜,被雨水洗刷的窗户上,倒影出他们失神的脸。
忽而一声惊雷,划破本就喧杂的夜。
蒋玉涛亲吻着她泛红的脖颈,嗓音断续却低沉:“唐繁锦。”他说,“别抛下我。”